“琼阙楼?就是那有京城第一楼之称的琼阙楼?”顺子问。
“正是。”玉翠答。
“他们的手艺如何?真有外界传得那么神,此味只应天上有?”顺子问。
“不晓得!他们神神秘秘的,甚么东西都自己准备,还霸占了火房,外人不得入内,生怕别人偷学似的。”玉翠答。
就这样,二人一个负责捞,一个负责装,边做边聊,刚才的感伤也逐渐淡去。
二人就像一对老夫老妻,说的人就这样顺口而问,听的人也就这样顺口而答,没有丝毫刻意,彷佛这样的对话已说过几千、几万遍般似的,二人心意相通,所有的伤痛、裂痕,都在此相互帮忙的动作,以及自然而然的对话中被弭平。
玉翠挺直腰板,舒缓了一下筋骨,然后得意地说:“也不想想我们可是御厨,甚么山珍海味没见过,二位司膳大人气坏了。不过,也没办法,这是郑贵妃亲自操办,皇上恩准的,大家也落得轻松。”
“他们摸得准皇上口味吗?”顺子又问。
“就是,今天一定有好戏看。”玉翠答。
“可别再出甚么大事,影响咱们明天离宫。今天光是太子会不会被废?就够令人心惊胆跳的了。”顺子似乎有些忧心。
二人依然边做边聊,说的虽不是甚么情话,但却自有一股情意在。
“你在廷议当执笔记录那么久,你看呢?我们尚膳司都说有太子妃跟皇长孙保驾护航,太子应该不会被废。”
“难说,愈靠近干允宫的说法,愈是太子今天一定被废。”顺子担心地说。
“你在廷议时,专门负责记录太子的意见,太子究竟是个甚么样的人?他若被废对我们大家是好?还是坏?”玉翠问。
玉翠问这些,虽说是出于自然,却也有其盘算。她其实并不是真想了解太子甚么的?也不太关心太子若真被废,对自己会有甚么影响?
她只是了解顺子。顺子骨子里还是一个男人,也许生理上不算,但心理上却还是一个道地道地的男人。
只要是男人,就好面子。找到机会,你就要让他显摆显摆,好像他有多见多识广似的,让他有当家的气派,他就会疼妳、护妳。所以,玉翠自然而然就问出这些问题,因为从她的经验当中,她知道这些问题对二人的相处有帮助。
“太子嘛……”顺子当然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想描述好这个人,希望能用字精准,结果连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太子是个非常奇特的人,跟皇宫内院所有人,还有王公大臣都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快说说!”第一次听顺子这样形容人,玉翠也不禁好奇起来。
“就是廷议的时候,所有人当中,最能被人一眼看透的就是太子,他说“好”,那就真的是好;最难让人看透的是皇上,皇上说“好”,那还真难说就一定是“好”,所有人都要回去琢磨半天,还未必猜得准。”
“父子俩差别这么大?”玉翠突然感觉说这些话有些不妥,机警地看了看四周,并刻意压低声音。
顺子似乎也有所警觉,跟着压低音量继续说:“所以,大家感觉最不需要提防的人,就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主持廷议的时候,大家经常争得面红耳赤;可是等到皇上主持的时候,所有人突然都变了个样,各个温良恭顺,都是圣人,只有太子还是那个样,说他该说的话,做他该做的事。”
“这样听起来,太子应该是个好人啊!”玉翠似下结论、又似像在征询地说。
“是啊!可是皇上好像不喜欢,大家私下也都说:想抢龙椅那个位子,可不是比看谁更像个好人的!”顺子摇摇头,叹息着说。
“那今天不是要变天了?”玉翠停下手边工作问,似乎有些担心。
“希望不要如此。不过,所有要太子下台的人,好像事先说好似的,都一起沉住气,等到最后才一起出手,这一击恐怕雷霆万钧。”顺子似乎站在太子这边,替太子担心了起来,怕太子承受不住。
玉翠在尚膳司从未接触过太子,所以并不是太担心太子的去留,只是担心万一宫中发生巨变,自己该如何与顺子联系?如何商量对策?
这些事以往不会困扰玉翠,自己在宫里二十年,早已习惯自己的事自己承担,可是跟了顺子以后,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且愈接近离宫的日子,反而愈患得患失,总希望任何事都能二人一起面对,不愿分开。
玉翠想得出神,却见河里有一物自远而近飘移过来,原先并不以为意,不过,愈看愈不对,于是拉着顺子问:“顺子,你看那是甚么?”
顺子定睛一看,似乎也觉不对,拿起长竹篓将该物勾近河边,待得物体近了,二人看得真切后,玉翠不免惊呼出来“啊……”
原来是一具浮尸。
值此天光未亮、四下无人之际,冷不防突发现一具尸体,任何人都难免大吃一惊。顺子跟玉翠二人也不例外。
玉翠把头扭向一边,不敢直视,惊恐地问:“死了吗?”
顺子侧身让自己更靠近河面,好看得更清楚些。
“死了!好像是鞑靼人。”顺子说。
尸体面容虽还算安详,并无血肉模糊,让人作恶之感。但因泡在水里,散乱的头发,苍白的外露肌肤,在这大冷天里,还是让人不禁打个哆嗦,不寒而栗。
“男的?女的?”玉翠问,头依然偏向一旁。
“女的。下身衣服被人扒了!”
“顺子,别理她,咱们赶快走吧!”玉翠不知是嫌不吉利?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催促着顺子快走。
“等等!”顺子拉住玉翠说:“我们现在正跟鞑靼人打仗,这件事恐怕非同小可。”
竟然有鞑靼的女人在皇城边上被杀,还就这么在河里飘着,下半身赤裸,若是晚点,河边的人更多时才被发现,岂非一下就要闹得全京城人尽皆知。鞑靼人颜面全失,岂能善罢罢休?
“万一事情闹大了,明天宫门封锁,离不了宫,咱们的面馆没能顶下来……”顺子冷静地分析着。
“这怎么行,刘老板说明天没签约,订金就没收,那可是咱们一辈子的积蓄。”想着明天若不能顺利出宫,可能面临的损失,玉翠不免有些着急。
“让我好好想想!”
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具浮尸,玉翠不自主地紧紧依偎在顺子身旁,两人双手紧握,似乎未来不论是好是坏。二人都已准备一起携手面对,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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