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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叶落得更多、也更枯黄了。

皇城边上的护城河,在清晨的薄雾中,也益发让人看不真切,究竟是河水已经干涸?还是被落叶铺满?以致黑压压的一片。

朦胧中依稀可见河边有二人,男的拿一长竹篓,不住的将河中落叶往上捞,女的则在旁不住跺脚、对手哈气,以抵挡日渐刺骨的寒意。

“今天是我们当奴才的最后一天了。”

女的一身宫女装扮,说话声音略显颤抖,也不知是因为天寒、还是对未来感到茫然、恐惧。

男的则身着太监服,使劲将捞住的树叶收回河边。

女说:“顺子,明天我们就能摆脱贱籍,离宫自由了,你高兴吗?”

顺子暂停了动作,彷佛十分困扰。不论之前是否想过这个问题,顺子肯定还没有确切的答案,他说:

“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最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分不清喜怒哀乐。”

顺子继续捞他的树叶,似乎再想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是嘴上还唠叨着:

“刚进宫那几年,我天天都想着:哪一天能离宫自由了,那该有多好?该怎么庆祝才好?可现在真能离宫了,却觉得只想痛哭一场。”

顺子不知不觉又停下了动作,露出了迷惘的表情,他搔着自己的脑袋,困惑地说:

“可我从没想过要用痛哭来庆祝啊!妳说这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宫女只是看着顺子,并未答话,眼神不仅流露出困惑,更带有些许的哀伤。

顺子并未留意到玉翠的伤感,只是想如实地表达自己的感受,他低着头,边打捞树叶边继续说道:

“我从八岁进宫,到今天整整二十年,所有能记得的事、认识的人,几乎全部在这里。”

顺子摇摇头,似乎对命运有些无奈,他接着说:

“马上就要一刀两断,实在有些舍不得。”

此时,只见那宫女点了点头,像心有戚戚焉般幽幽地说:

“我也是。以前为了贵人活,贵人高兴,我就高兴;贵人不高兴,我也不高兴;现在要离开了,突然心里感觉空荡荡的,十分难受。”

顺子一听,觉得语气不对,忙放下竹篓,拉住女的手说:“玉翠,别难过。明天出宫后,咱们的面馆开张,咱们就为了面馆活。”

玉翠的离愁、伤感像溃堤般,一下全宣泄了出来,许是离宫在即,压力愈来愈大之故。

顺子一下慌了手脚,只知搂紧玉翠,玉翠则在他怀里哽咽地说:

“可面馆不是人,没有喜怒哀乐,没法跟她一起笑、一起哭。”

每次聊到出宫以后该怎么办的话题,玉翠就会多愁善感起来。就像一个落水之人即将失去支撑的浮木,拼命想找到另一根浮木一样。

顺子十分懊恼自己刚刚提及难受、舍不得这些事。

自己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这话题已聊过许多次,每次都会惹玉翠伤心难过,自己应该回说:“能离宫实在太开心了,有太多美好的未来在等着咱们。”

这样或许玉翠就会想到一些高兴的事。自己怎么就是这么糊涂?老是想到甚么就说甚么,忘了玉翠心底的那些遗憾。

归根结柢,顺子隐隐觉得,玉翠内心就是渴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二人无法生育孩子,玉翠无法当娘,满腔的母爱不知该贯注何方?以致心中总有一股空虚、失落的感觉。

现在要离宫了,这股空荡荡的感受益发强烈,任凭与顺子的感情再深厚,也似乎无法填补。

这是女人的天性,母爱终究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顺子生怕玉翠钻牛角尖、更加难过,只能不住安慰。

“面馆会有客人啊!”顺子不舍地搂住玉翠,希望能给她更多支撑,玉翠则梨花带泪,默默无语,让人心疼。

“咱们就跟着他们一起笑、一起哭。”顺子搂住玉翠,轻拍她说。

玉翠在顺子怀里闻言,忍不住噗哧一笑,轻声骂道:“人家就是来吃一碗面,谁跟你在那边傻哭、傻笑?“

玉翠明白自己该适可而止,不能再继续伤感下去,让顺子手足无措,于是赶忙找个台阶,破涕为笑,收起自己那无来由的感伤。

玉翠其实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有时就实在控制不住,兀自地伤感起来,总惹得顺子像失去了主意、语无伦次,自己虽感不安,但也心里甜滋滋的,备觉温馨。

玉翠满心欢喜地擦了擦泪水,感觉自己十分幸福,离宫之后所要面临的那些陌生、恐惧感,也顿时被掩盖了下去,她轻快地说:

“来,我帮帮你。”

玉翠说完话,就开始动手帮顺子把打捞上来的树叶放进竹筐中。

顺子看玉翠似乎心结稍解,心里就像卸下一块大石,但仍不放心,于是问:

“今天是皇上五十岁生辰,妳们尚膳司一定忙坏了吧?要不要早些回去?”

玉翠边帮着收拾落叶边答:

“不用。今年寿宴找了琼阙楼的人来帮忙,说要给皇上一个惊喜,他们把事情都揽了去,我们反而成了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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