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他问着某些问题的时候,答案会自己蹦出脑海,就像从关着的黑盒子里被召唤出来,她提到某个作家的名字,我的脑海就会自己出现那个作家的作品,资料,和书的内容,也有些内容是想不起来的,只知道书名。”
“我觉得很好玩,因为这样似乎就能知道我以前经历过什么,看过什么书,学过什么东西……这样的测试只持续了三天,后来就没再继续了。”
“中止了,为什么?”
“他说请老师就是为了教我东西,既然发现我都会,就不用了。那是我跟他第一次吵架。”
那个时候她很暴躁,像发狂的猫。
“你为什么把他辞走?”
“让他来是教给你东西的,既然你都会了我干嘛还浪费钱。”
“那样可能可以知道我的过去啊!!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在意,你不在意就算了可我很在意啊!”
“在意什么?又能知道什么呢?不过是以前你学的东西,你看过的书……再去弹一遍弹过的曲子,就算想起个片段又有什么用,你是活在当下啊微微,都几个月过去了还要把自己当做小孩子一样任性么?”他的眼中泛着强势而不容抗拒的光,她觉得有点害怕。
“可是你不是我……有没有意义由我说了算,你不知道没有过去,不知道家在哪里,家人是谁的感觉有多难受!”她声音哽咽,几乎快哭出来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被抹去的是痛苦的回忆,难过的回忆,充满污秽和罪孽的回忆,你这么努力,真正记起来的时候你要怎么面对呢?如果你是个毒贩子,如果你曾经杀过人,如果你是那种出卖过自己身体的女孩……记忆全部写满了那些痛苦与罪孽,那样的记忆,你还想要么?”她凝视着他的表情,从未见过的疏离和冷漠让她浑身一颤,也是她第一次明白,这个男人,并不想要她记起过去。
很慌乱,很难受,头脑一片空白。
她似乎听见自己说,“那也是我本身存在过的证明。没有记忆,我就连自己是否存在过都不知道,顶着并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天真的生活着,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啊!”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自己存在过呢?你此刻,就存在于此,在我的视线中,我的家中,还不够么?”他无温的眼睛蔓上一丝痛苦与挣扎。
“不够!”她的眼泪滴落下来,“就算是你,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那些真的,远远不够。”不够抵消她心里的害怕和孤单,不够填满她空白的记忆和灵魂。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她没有去看男人眼中的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就那样跑了出去。
说着这个小情节的她眼睛也有点微微泛红,萧若单手揽过女孩,轻抚她的背,连一旁的萧冰都有点不知所措,想要起身来安慰,被萧若用眼神警告了。
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安吧。不仅是家,连自己都被自己忘记了,可能丢失了很多很多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人,重要的记忆,想要拾回,想要得到自己真实存在于世界的证明,想要和这个世界产生更多的联系,能经受住这一切的白薇,真的很坚强。
他想着,换做是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不过我们的吵架,也只有那么一次。他后来出来找我,发现我也只跑出了别墅区几百米的距离。”
他露出和平常一样温润如水的表情,淡淡地笑着,牵起她的手,“饿了么,我们回家吧。”
“他不想让你想起来,其实也是有道理的。”他希望她不要活在过去,不要那么执着于追寻,用当下的点点滴滴来填满空虚的记忆,作为跟她一起生活的人,肯定是希望她看向前方吧。
“我知道的。但很多东西,就算知道,你也无法说服自己轻易割舍。从那以后在我想整理记忆时他偶尔会帮我,不过这样做确实很徒劳,后来连我自己都放弃了。”
“也许真的是个好男人啊。”萧若说道,心里却不这么觉得,这个男人的做法和行为都充满了太多其它的东西,很隐晦,也确实存在于那里,就像她第一次看到纸条时,从那一排排字就音乐可察觉出那隐忍的感情,她当时想,既然这么在意这些细节有没有被完美处理,为何不亲自照顾她,而非要离开呢?他对她太好,好得让萧若敏感的直觉捕捉到了什么一纵即逝的东西。
“刚开始来的时候,我很害怕一个人睡觉。他知道后就开着灯让我睡,或者在我的床头看书,直到我睡着为止。有一次半夜醒过来上厕所时已经过了宵禁,回到房间后怎么也睡不着,越想越觉得好怕就跑到他房间里钻进他被窝,那一晚睡得很舒服,也很安心。”
萧若觉得自己对女孩的认知领域再次被刷了上限,该说她是天真呢,还是无知呢?半夜跑到一个看起来跟挺多个女孩有瓜葛的男人被窝里,就算他再冷漠寡情正直,那么长时间的两个人生活总不可能一点不想把。
“那后来呢?你有没有被怎么样啊?”
“你说的怎么样是怎么样啊?”她的眼睛带着笑意和不解。
萧若低头,觉得自己龌龊了。
“第二天他就是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说我太不自觉了,换做别人我就被吃抹干净了,自尊自爱那些东西讲了一堆,然后还说我坏他行情什么的,一堆好长好长的训话……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后来我听得饿了,他给我下的那碗面的味道。反正从那以后他就锁门睡了。”
萧若想象不出一个大男人为了不让一个女孩潜入卧室而锁门好像防狼一样的防着她的场景是如何地喜感,但至少可以知道这个女孩对于那个男人来说,算是特别的吧。
“但是跟他一起睡真的很暖,也很舒服。后面有几次我想潜入他房间都被关在了门外,就抱着被子在门口睡下了,不过醒来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他说我肯定有梦游的习惯,半夜像个幽灵一样自出乱转。但是有一段时间我天天做噩梦,半夜都是哭醒的,就是那段时间他陪我睡了一个星期,还说着什么你别多想就是哥哥见不得妹妹难受痛苦吧啦吧啦的……”
“他对你来说是太阳吧。”心中的凄惶被他给予的温暖和温柔驱散,她会喜欢,会依赖也是必定会发生的事。“可他现在呢?为什么丢下你一个人?”
“他想让我独立起来。说我总是依赖他的话会把自己封锁起来,无法接受这个世界,所以他给我另外找了房子还有保姆,让我一个人去住。”
“独立的话有保姆也没意思吧。”
“他还帮我找了工作,专业咨询类的,刚好就是回答别人的问题。新家弄得差不多好的时候我们过去看,发现那里被人乱翻了一遍,当时他的脸色很难看,过一阵子好像处理完了他也没再提搬家的时。前两天刚好说出来让我走的事……所以那天我气得跑出去了,后来不知怎么就回到这里,醒来就看到了你们。”
接着萧若听到了那个晚上她的告白和那个男人隐晦无情的拒绝与伤害。
“那你呢?”
“我?”
“他让你一个人生活,让你独立,你是什么感觉?”
“我当然很不甘心啊。”这句话似乎是把她的委屈逼了出来,含泪笑着的她太让人心疼,“我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他,虽然也有依赖的成分吧。但是,他说得也一点都没错。”
萧若还没有从那句话的错愕中醒来她便继续说道,“我对他,只是习惯性的依赖而已,因为我没有依靠,没有支撑,而他刚好填补了我心中的空洞,仅此而已,用他的话来说,只要可以给予我那份温暖,那个人,其实谁都可以。”
“我自己都不敢确定,要是那个时候公园里出现的人换成别人我会不会依旧喜欢他。”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他刚好出现,她在无数个共同度过的温馨时光中喜欢上他,她不会去想,也不敢想他换成别人的场景。
只因他已经成了唯一。
那个时候,那个场景,身后的喷泉和他睡着的长椅,都是为这个男人的出场打造的唯一,无可替代也不容替代。
“我却把这个很不负责任的当成喜欢,想要借此留在他身边,就是这一点,让他生气了吧。就算我不自己走,他应该也有一天要把我赶出来的。”
“骗自己的,也有可能是你噢。”萧若敛眉,“女孩子其实是最明白自己对于别人的感觉的一种生物,是真的喜欢是爱或者只是依赖,你其实超级清楚,但不一定想面对吧,因为面对那个答案可能让自己受伤。”她柔弱得像易碎品,经不起任何伤害。
“这个啊……现在已经无解了呢,哈哈。”
她走到阳台打电话,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故事传递给她的感觉,但确定的唯有一点,在那个女孩所拥有的几个月的记忆中,他的守护是她唯一的支撑,也是她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而那个男人,在隐晦深谙的某处,也有着自己无法言说的痛和放弃。
那么,顾航,但愿你的舍弃而带来的那份不是你本身的守护,真的是她想要相信的永远,也但愿你们曾经温柔轻叹过的话语,只是一场太过绚烂的幻觉,也但愿,这份幻觉,真的不会让你痛心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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