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饮下合卺酒后,来客们就被撵出了新房,也有不情愿离开的,嬉皮笑脸地逗趣,也被人不容分说地拉出门去,引来一阵又阵的哄笑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散。
一夜无话。
第二天五更时分,新妇拜完摆放有镜子的高台,又依次拜候黄家的尊长、亲戚们,然后献上绿缎,做工精细的鞋和枕。喜莲也回赠了绸缎作“答贺”。
三日后,初何去水家“拜门”,水珠儿父母也送了他们彩缎、油蜜和蒸饼。
这几日,每当客人散去,夜深人静的时候,黑甜会偷偷跑到马嘶桥上,站在她和煜华公子见面的那个位置,愣愣地看着在月光下泛着粼光的河水,想着些女儿家的心事。
自从那晚匆匆一别,黑甜再没得到过煜华公子的任何消息,就好像坠马之事从未发生过,煜子公子从未来过灵泉村,也从未和黑甜说过话,从未称她作“姑娘”……
可是,当她摸到怀里那块翳珀,一颗浮在半空中的心又安然落下地来。是真的,不是她臆想,也不是做梦,而是实实在在地发生过了。翳珀就是证据。
有一件事,连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脸颊发烫,那就是,她悄悄打听了王家宅子的位置,有事没事就打那里经过,侥幸想着,说不定鬼使神差的就碰上煜华公子了呢。就算碰不上,看看他的表姨母,他的亲戚们也是好的。
家里的大人在说话的时候,一提到“王家”两个字,黑甜心里就会猛然狂跳一下,她会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好奇地想知道,接下来他们会说些什么……
总之,只要是与煜华公子有关的,点点滴滴她都在留意着。
现在她站着的那座桥,还是当时的那座桥,只是少了温润如玉的煜华公子。而桥头的那棵枫树,已经不再是当时的那棵枫树。
去年的枫叶早已飘落殆尽——那是他们相识的见证呢,就像黑夜里的很多双眼睛,很多只耳朵。新的嫩叶已经长满枝头。可在黑甜看来,竟像是许多的陌生人,不认识她,不认识煜华,对他们的事一无所知,心里不免怅然若失。
新婚满一个月后,水家送来满月礼盒,黄家也摆了酒席待客。至此,整场轰轰烈烈的婚礼仪式才算完成。
喝完了“满月会亲”酒,黑甜姐弟才跟着黄莺儿回了卧龙村。因为珍儿宝儿已经长成半大小子,可以一路走着回家,黄莺儿便乐得省下几个人坐牛车的资费。
回卧龙村也需经过马嘶桥。过了桥,又走了约半里路,再拐一个弯,进入树林,马嘶桥、灵泉村就都会被甩在身后,消失不见了。
黑甜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竟意外地发现,马嘶桥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像极了煜华公子。而且他站立的位置,就跟那晚他站立的位置一模一样。
是他,没错,就是他!黑甜的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蹦出她的身体,呼吸急促起来,脸一下变得通红,额上还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黄莺儿觉察出了黑甜的异样,问她道:“怎么不走了!看什么呢?”说完,也扭头朝身后望去。
黑甜一下子反应过来,忙掩饰道:“没什么,就是,走得有些热了。”又急走几步,抢到他们的前头去了。
没用多久,他们就走进了树林。就在迈入浓荫,由明及暗的那一刻,两滴大大的眼泪从黑甜眼中滴落下来。她无意去擦,因为无人看见,也不会有人在乎。
她又想起三舅母讲的,初何哥哥和水珠儿相识的故事来,那一幕的场景就像发生在眼前……
初何第一眼就相中了水珠儿,直接对她说:我不曾娶浑家……水珠儿也相中了初何,当即就回了一句:我是不曾嫁的女孩儿……”
可这世上,男儿中有几个初何,女子中有几个水珠儿呢?
就像偶然吹来的一阵清风,力量微微,稍纵即逝。小小的嫩芽,终究难长成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大树。看似初绽的蓓蕾,其实却是朵无法长久的彩纸花花。
就算桥上站着的,真的是黑甜朝思暮想的煜华公子,她也不会跑过去,不顾一切地跑过去,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黑甜想再见煜华公子一面,煜华公子可曾有片刻想念黑甜?”
他们跟初何和水珠儿不一样,也许无关情爱,只是两颗孤独而忧伤的心偶然地碰撞在一起,让彼此感到温暖,就像在冰天雪地中偶遇了一盆炭火。那样难得而珍贵,足以用余下的时间去永久纪念。
也许并非无关男女之情。可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那么遥远而无望,就像天与地,就像鱼和飞鸟。无论相貌,还是家世。
哪比得初何和水珠儿,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总之,了无缺憾地完美!
失落的同时,黑甜又感觉安慰,至少她知道了,煜华公子心里也是惦记着她的,哪怕只是想象中的她呢!哪怕他们之间隔着千重山万重水呢!
明知不可能,心仍向往之。
穿过这片树林,再走上十几里乡间小路,卧龙村周边的甘蔗林就会出现在眼前,那围村的大柳树,又已垂下青丝万缕,交织如烟似天然幕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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