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荣一见他们,顿时抱怨道:“侄儿成亲,小姑子倒是长圆了一圈。再看看我,一瘸一拐的,成日扫地打水做饭,还要喂鸡喂鸭,管着圈里那几头牲畜,吃不好,睡不足,人都瘦脱了相!”
可巧被打门口路过的晶妹听了去,很快传得院子里人人皆知,拿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初何成亲那日,巧凤和晶妹也去随了份子,吃了酒的。而春招刚生产完,未出月子,只得留在家中将养。
待她们吃酒回来,春招就一直听着她们在耳边絮叨。这不,因为金荣这句抱怨的话,巧凤和晶妹又借故聚到春招房里,议论起初何成亲的事儿来了。
“黄家出手还真阔绰!什么三金三银,彩缎绢帛,哪像寻常庄户人家下的聘,倒像是城里的富户呢!”巧凤摇头叹道。
“什么富户,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听说是拉了饥荒的。”晶妹撇撇嘴。
“还办了那几十桌的酒席,桌桌十大碗,酒肉管够,连果子都上了两套!”巧凤又说,“水家也够大方,竟随上二十亩良田给闺女当嫁妆,啧啧!”
“听说那二十亩良田,正好跟黄家的蔗田紧挨着。黄家三兄弟本就是出了名的种蔗能手,眼下家里又多了田地,更是如虎添翼了。只要再过个一两年,拉下的饥荒就能还清,他们就又翻过身来。”晶妹说得一脸垂涎。
“倒是我那萍儿可恨!带她去吃个喜酒,回来就说也要一份水珠儿那样的嫁妆,当时就被我扇了一个大嘴巴子。家里就那么点地,还指望着嚼裹呢!”巧凤却发起火来。
“好在你家只剩得一个萍儿了!眼看着我的顺儿、祥儿也大了,明后年就要下帖子,相媳妇,聘资却没一点着落,我才是最该发愁的那个!”
晶妹叹了口气,又说:“哪像三房的那几个,年纪还小,以后也还有黄家给他们撑腰。”
“现下风气就是如此,互相攀比,你好我要更好,没钱也要强撑着。为下聘礼而损资破产,乃至嫁娶失时、不能成礼的例子比比皆是。”春招终于插进一句话来。
“我们村还好些,附近十里八乡的也还算消停。早几年,我家文儿、武儿下聘,都是按下户的标准:银三两,彩缎三表里,杂用绢一十五匹,没人说过半句不妥的。”
“女方有没有开嫁妆单子过来,我们也没多在意。倒是他们黄家开了个坏头。”巧凤依旧恨恨地。
“黄家人就那样,好个面子!没见黄莺儿生出个儿子来,非要别出心裁办个什么洗儿会,偏手头又紧,巴巴儿地去求娘家帮忙张罗。”
“儿子谁不会生!瞧瞧我们春招,多能干,先是生了个如花似玉的灵儿,这回又生了个白胖小子,依我看,比他家珍儿宝儿都显得福气呢!”晶妹一边说着,一边逗弄襁褓里的婴儿。
“说来也怪,黄莺儿没事儿就往娘家跑,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吃娘家的,用娘家的,爹娘没话说也就罢了,几个哥哥嫂子竟也没半点脾气。”春招又说。
“命好呗!投生在一个不愁吃喝的家里,又是最小的一个女儿,上头全是哥哥,不疼她疼谁?哪像我似的——”春招的话勾起了巧凤的伤心事。
“好不容易回趟娘家,我娘又是扫地,又是泼水,这是在提醒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倒是对我那几个弟媳低眉顺眼,唯命是从,帮她们带孩子,做饭食汤水,半句话不敢多说,活脱脱一只哈巴狗儿。看着真不像我亲娘,但像是她们的亲娘似的!”
晶妹听到巧凤将自己的亲娘叫做“哈巴狗儿”,觉得有趣,不禁“噗呲”一声掩嘴笑起来。巧凤却觉得这笑声刺耳,心里闷闷的甚是不悦。
“说起嫁妆的事儿,”巧凤不吐不快,想起了晶妹的软肋来,“晶妹儿当年也是不易。家里一贫如洗,奁具半点没有着落。”
“全靠宋家二老狠下心来,将香橼姐妹卖与大户人家当丫鬟,又将卖身银子分出一半,置了首饰衣帛,给你家送过去当‘兜裹’,你才算顺顺当当地过了门。”这是明摆着往晶妹的伤口上洒盐。
听到这些,春招吃了一惊,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不由得将目光转向晶妹,小心留意着她的举动。
晶妹果然气得脸红脖子粗,也不客气地揭起了巧凤的老底:“我家一贫如洗是没错,事先倒也跟他们宋家兜了底的。”
“不像你家,明明资装微薄,还要硬撑着备下两匹彩缎、缣帛,两封官会,加上一些茶饼鹅酒充门面。”
“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原来那两匹彩缎、缣帛,竟是你爹爹到隔邻村的大庙里,偷偷取来的香客的布施!”
“谁都知晓,偷取布施,是对庙里菩萨的大不敬!你爹爹为了你,竟这样不顾‘报应’,难怪他才过天命之年就归了西!”
“满口胡吣,你才不顾‘报应’……”巧凤一时气急,手哆嗦着指着晶妹,半响说不出话来。
还是春招机灵,忙劝解道:“都是自家姐妹,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让她黄莺儿看我们的笑话不是!”
“姐姐们的娘家穷,可穷得过我家?我原是被爹爹卖给大户人家作丫鬟的,就为了换几两银子还酒帐。还是宋家不嫌弃,出了银子替我赎了身,这才嫁到的宋家。算起来,我还不如两位姐姐呢!”
“还有,姐姐们忘了为什么来我这儿?都说‘伤人一百,自损三千’,我们还没损到人家一根汗毛呢,倒将自己伤了个底儿朝天,多不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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