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矢忽然之间就忙了起来。
仿佛就是在光高烧痊愈后,他的工作量便没有过渡地骤然翻了几番,甚至连周末都见不了一面。
一开始,光把这种感觉归结为“病后综合症”——生病时太过依赖塔矢,以至这段时间,除去睡眠,连续几日与塔矢相处时间不超过2小时,便觉得那个人仿佛变得陌生起来,会想念,会不安,会想要刨根问底,却差点忘了,“恋人”的身份之前,他们首先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光原以为类似“症状”不多久就会缓解,便不断暗示自己,那不过是心理作用。
亮不在的时间里,光也给自己派了任务,默默将一度搁置的学习计划提上了日程。
他本来是个急性子,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不知是下棋打磨了心性,还是因为所做事情与那个人有关,独自学习中文的时间里,光竟一点都不觉得枯燥,更像是文火慢炖般,一步步解锁着那张罗马注音纸条上,尚未解谜的后半句。
学得费力不要紧,他可以一遍遍地记;记不住也没关系,他只是还需要多一点耐心。
这种悄悄酝酿,乐此不疲的感觉,让光有些兴奋,又有些期待,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新绿抽枝般在身体里生长。
但这样的情况一连持续近两个月,光便觉出有些蹊跷。
周六清晨,可能是心里压着事,亮稍有动静,光就醒了。
他不敢睁眼,只好压着呼吸,让身体尽量放松地听着亮在身旁穿戴完毕,又任凭他俯身吻了吻自己额头,直到房门在身后轻轻带上,又过了五分钟左右,才敢坐起身来,赤脚站在窗户口。
卧室的窗口对着公寓的正门,楼里人员的进进出出都能尽收眼底。但或许是他起得太迟了,他还是没能在一道道背影里,捕捉到他所希冀的那个身影。心就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砸了一下,忽然往里陷下去一块。
他觉得自己的“病后综合症”仿佛又加重些。尽管无论塔矢去到哪,午间时分,他的电话都会如期而至。可电话里的声音太过嘈杂,始终无法分辨到底是在哪里。也曾想过找个时间当面问清楚,又觉得未免逼得太紧,终于还是忍了回去。
后来,光仿佛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塔矢不在的时候,就会听一节线上中文课,好像多学一点中文,就会离那个人更近一些。
彼时,窗外太阳渐渐西沉。
橙黄色的斜阳透过未及拉上的窗帘洒进卧室里,在电脑屏幕上勾勒出光隐隐绰绰的面影。
可能带着耳机的缘故,光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
感觉被人从背后环住脖颈,光微微一愣,随即从屏幕的倒影里辨别出来人身份,便扣住对方双臂,近乎亲昵地往后仰去,把头靠在对方胸口上。
“塔矢。”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面前电脑的屏幕没有锁屏,屏幕上的文字便无遮无拦地闯入亮的眼里。
“天暗了,怎么也不开灯?”他扫了一眼屏幕,心中掀起不大不小的波澜,却对自己所见只字未提。
光不免有些扫兴,仰头望着身后的某人,双手搂过他脖子,手上略一用力,便把亮带到自己近前。
亮双手撑在转椅两旁扶手上,深深望向眼含笑意的恋人,再忍不住,俯身吻上那双柔软。
亮刚回来,身上仿佛还带着室外特有的寒气。
亮离开卧室后,光侧过身子,目光一路追到客厅。看到他在四下无人时,活动了一下肩颈,像是累极的样子,心底刚被压抑下去的疑惑又春风吹又生地冒了尖。
光的性格藏不住事,往往一个眼神,一个欲言又止,亮就全部看了通透。
他不想让光觉得不安,于是疑问还在光心里发酵时,就先招了:“最近除了工作,的确还有点别的事情。抱歉,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好似安抚般,指节轻触光的脸颊,“不过九月,”亮说,“最迟九月,我一定会把答案带到你面前。”
亮说这话时的眼神那么认真,就仿佛回到了在宾馆里对自己一席剖白的那晚。
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说话”的骗子,却早已把他看得死死的。
光一时有些尴尬,只好口是心非地小声嘀咕:“你在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想知道……”
虽然仍有诸多揣测,也曾在心里暗暗把某人骂了不下百遍,可在听到这番话后,光便真的再没想要追究塔矢究竟在忙什么,好像他想要的,从来就是塔矢这个坦诚相对的答案而已。
又是一个土曜日。
渐渐习惯了没有亮在身边的周末,光理好书包,便出门参加研讨会。
研讨会间隙,冴木冷不丁提了句,上周日有在千叶见到塔矢。
立刻挑起在场众人的八卦之心:“在千叶看到塔矢怎么了?”
冴木用食指挠挠脸,神情有些微妙:“不知道那时他在和谁打电话,笑得特别温柔,反正和平时看到的冷冰山不太一样。”
众人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惊愕状,纷纷表示不可思议。
光表面上点头附和,仔细回想了一下,上周日塔矢的确有给自己打过电话。
作为在场唯一知情人士,和谷玩味地瞥了某人一眼,清嗓般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有种想要问某人收取保密费的冲动。
之后,话题不知怎的,就从塔矢转到了和谷身上。和谷的女友是女流本因坊一事,众人皆知。和谷倏忽间就成了众矢之的。
“对了,最新一期的《碁的》(Goteki)[1]你们有看吗?”
光又暴露了自己孤陋寡闻的本质:“《碁的》?这是什么?”
又是一阵起哄的声音,和谷被怂恿得没办法,只好窘迫地解释道:“《碁的》可能是最不像围棋杂志的围棋杂志了,在围棋杂志中,算是一股……清流。它的封面通常选用各国的女流棋士作为封面,内页也没有一张棋谱……”
话没说完,就被好事者打断:“最关键的是,这本杂志不对外公开发行,只在指定棋院和邮局可以看到,算得上千金难买的稀有品。而小林幸子就曾经数度成为该杂志的封面女郎,并接受过多期封面人物的故事采访。可就是这样一位人气王……”
话音偏偏断在了这里。
光一脸恍然大悟地看向和谷,惊讶地发现,和谷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红了!眼看随着棋局检讨继续进行,那抹绯色褪下去不少,等研讨结束,光和和谷走到地铁站时,只见和谷的脸色又好似变脸般转为通红。这一次,连耳朵骨都仿佛被染红了。
光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有种想逃的冲动。
可他刚转身,小林幸子便一眼看到了他:“进藤!”
光:“……”
一想到小林幸子是唯二知道自己与塔矢关系的人,光心中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想走,却被重色轻友的某人拖住了。
光:“……”
僵持间,小林幸子已然走到两人面前:“真是好久不见,进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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