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4年，邠州。
当日那帮马匪从十二个孩子中挑了三个带上路，其余的皆是就地自生自灭了，而令欢即是之一，路上休息时沟通才知另两个女孩儿姓名，年岁皆在十、十一岁。
日夜兼程十余日，终于到了邠州。彼时整个邠州皆是整兵待发，一场大战即在弦上。
令欢随着这帮马匪来到城内一民宅，看着比寻常大些，但很是拙朴，毫无达贵之气。这三人被拘在一院内，待了不到几日，便被送往一处员外郎的府宅。在那儿被挑拣了一番，不过几日，又被裹着绫罗衣裳献给了一判官。
这判官虽然官位不大，确实节度使的幕僚，实受杨崇本信赖。令欢与其中一名女孩儿兰生一起见过了判官后，那判官左右打量了一番，便差人领着令欢与兰生退下去，着那妇人好生训练，月余功夫便献给节帅。懵懂的令欢以为是丝竹管弦，谁知出乎想象。
令欢兰生跟着妇人来到一进院内，院内还有两个男孩儿，颇是貌美，如瓷娃娃一般，年岁与令欢差不多，约莫8、9岁光景。
每日里，四个孩儿一起跟着那四十余岁的妇人和手下两个20余岁的差遣丫鬟学些说话逢迎之术，更有些闺房之乐、春宫图事。
四个孩子年岁较小，并不甚理解，只是教他们学，他们便学，教他们做，他们便做。因为都是些品箫之术，并没有实际仿着那图谱上来，所以一天下来，便觉得口齿艰涩，吃起东西来颇是酸软无力。
“为什么学这个？”兰生悄声问着令欢。
“我也不懂，只是教我们学便学罢了，不学的话，怕是要被打死在这儿。”令欢怯生生地应道。
这判官府的规矩颇严厉，若是不从，便是一针扎在身上，既不见伤口，又能教训这些孩子。令欢因为学的慢，颇是挨了好些针，于是便盼着这一个多月快点过去，好早点去“节帅”府上，想着那里大概会好一点，不用这么辛苦。
只是不知何故，在这府上一待便是四个月，迟迟不见判官要送他们去节帅府的意思。于是这功课，除了上述这些，又添了舞乐之事，模糊间说是节帅喜欢。总之这一切日常安排，皆以传说中的“节帅”喜好而定。在这期间，又进了三个孩子。
转眼间便是九月，天气开始转凉。而传闻中的皇帝也脱了素服换了吉服、临朝听政。
“听说那皇帝是被人杀死的。”兰生总是爱八卦，时时便要与令欢说上一嘴。
“可是，那是皇帝啊，谁敢杀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啊，他可是天下权力最大的人了。”令欢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也会被杀。
“我以前在家时便听说，这大唐的天下，早就不姓李了。”兰生入咸宜观不过几个月时间，母亲便是教坊歌伎，所以一直在酒肆里帮忙，听人胡诌些天下大势。
“那姓什么？”令欢狐疑之色。
“一州便是一姓。你看这邠州，大约就姓杨。”
“既然大唐不姓李，那老皇帝死了，为什么还要立新的皇帝呢？听说那个新皇帝也就13岁。想不到这么小就可以作皇帝。”令欢继续问道。
“这我就不懂了。但，我只知道这邠州的皇帝就是那节度使。”兰生信誓旦旦的模样，令欢看着满是钦佩她的博文广知，心里也记下了这邠州的皇帝是谁。
九月底，邠州城不远的永寿，依旧是汴梁旗帜高悬，兵马强壮，而邠州城却是坚守不出，阖城上下国丧大敛。
而就在这素服国丧之时，判官将这几个孩儿们送往了节度府。令欢等人被交接在几个妇人手中，领着往节度使内宅中去。一路过去，豪奢富贵，令人咋舌。
走了好长一段，方才落在一院中。原来这前后几院，都是府伎休歇排演之处，而令欢落脚之所，尽皆孩童。只是个个脸色不甚好看，有的更是卧在榻上，那下部即使是虚掩着被子，也看得出之前流血了，直唤着疼。
令欢几人打量着，生出惶恐来。因为时近黄昏，申时已过，院中的孩子早就吃过晚饭，所以妇人差这院内的粗使丫鬟给新来的几个各备了一碗汤饼。
埋着头吃完饭，又洗漱了一番，终于在天黑前躺在了北厢房的通铺上。
“诶，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旁边一个男童在令欢身旁攀谈起来，看着左不过十岁。
“华阴。”令欢悄声答道。
两人交换了下姓名，令欢得知对方叫敬亭，故乡在蜀，来此已经八个月了。
“唉，也不用问你现在的名字了，过两天怕也就换了新名字。”那男童继续道。
“为什么？”一旁的兰生插话问道。
“因为来了这儿的人，都会取个新名字。像我，以前叫满崽，来这后就改叫了敬亭。”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兰生继续抢问。
“因为节帅喜欢李白的诗，所以这府中歌伎季女，名字都换了李白的诗。”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看来，是这首了？”令欢诗文了得，一下便吟出了这一首独坐敬亭山。
“你真厉害。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懂诗文，怕是很快就会被宠幸了。”敬亭说着，却又神色黯淡。
“什么叫宠幸？”兰生问道，令欢在旁亦是迷惑之色。
“唉！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只是，被宠幸过的人，都会流血不止，有的因为残损被发卖出府，甚至，会丢了性命。只有极少数会被留下来。”
“你不是已经待了八个月了吗？你被宠幸了吗？”兰生毫无顾忌。
敬亭脸上煞地白了，侧过身去：“赶紧睡吧，反正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只是希望你们别死在这儿就行了。”
令欢与兰生面面相觑，但心中蓦地对那“宠幸”恐惧起来。
在这恐惧中，又过去了十几天。期间，先是给孩子们改了名字，检查了身体查验是否处子、健康，而后便是考察各自的琴棋书画舞乐，按照这等级编排了等级。
令欢因为容貌殊丽、各项功课又好，在这院中，排在了前列，名为“云裳”。而兰生则因性格俏皮、颇有点机灵之气，亦不落二等，唤为“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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