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原作者的话:在这一章,埃里克有一段内心独白,可能是我迄今为止最喜欢的片段。还有,我对音乐和小提琴非常了解,我觉得有些时候说点啥来表扬表扬我还是挺重要的,那接下来请慢用:) 埃里克 她还好,非常好,没流血,没骨折,除了微弱的呼吸和前额鼓起的肿块以外,一切都安然无恙。她可能需要静养几天,仅此而已。 就算是这样,我仍哭得像个孩子。如果她情况不好呢?如果我失去她了呢? 她是肉体凡胎,既不是天使也不是女神,想想就觉得可怕,无论我是怎么看待她的,她是不可能永生的。我先死的可能性比较大,迄今为止,这个想法安慰着我。生活变化莫测,残酷无情,对克莉丝汀这样善良的人也不例外。我该是最明白这一点的人。 我大口抽噎着空气,流着泪挣扎着呼吸,我把枕头和毯子扔到车厢后部,给不耐烦地蹬着地的布利斯套上车具。 我离开她多久了?她会不会害怕?一个人,躺在那个胆敢伤害她的树枝之下? 车马准备好后,我立刻骑上布利斯,她则哒哒地冲向克莉丝汀的所在。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是躺在原来的地方,只是前额发紫,肿的厉害。她明亮的双眼紧闭着,上有双手覆盖,遮蔽阳光。 “我来了。”尽管她早已知道。 “整个世界在旋转。”她轻轻说。 我抱住她,把她放到车尾的枕头上,她把毯子拉到脑袋上用以遮住眼睛。 “我们一回家你就去休息。”我把榛宝栓到车上,命令道。 她没有要回答的迹象,我启程回家,想念着有她陪伴在我身边的时光,她凝望天空的方式,就像是天空会消失一样。 ——“父亲教会了我去欣赏上帝的造物。” 我在门前停下马车,把她抱到床上,接着飞快地把马带回马厩,然后回去确认她的状况。 “感觉怎么样?”我靠近床边,她的手还是覆在眼睛上。 “我……”她痛苦地眯着眼,“你能再说一遍吗?” “你感觉怎么样?” “糟透了……太亮了。” 我拉上窗帘:“这样好点没有?” 她的手滑了下来:“好多了。” “我给你弄点补药,再拿点棉布来。” “我流血了?” “没有没有,打湿的冷布。” “噢……” “我马上回来,别起身。” 我急忙去准备一些能够缓解她头痛的东西,这也能起到安抚她入睡的作用,如果睡眠好的话,几天内就能康复了,甚至是明天。 我端着一碗水和一剂补药上楼,她喝掉了,我把打湿的布敷在她肿胀的额头处。 “谢谢。”她轻声说。 我点点头。 “你能不能——”她在提问,可似乎像是忘了接下去要说什么。 “你要什么?” “你能不能呆在我身边?” “当然了。”我如是回答,为难于留下她一人的打算。 “我的意思是……你不抱抱我吗?” “抱你?躺下来的那种?” 她虚弱地点了下头,然后我便摸索着躺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这样就不至于让她失落沮丧,我把她的头枕到我的大腿上。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也许比心满意足还要得意一些?她真的是很喜欢我对她如此亲密的举动吗? 我在黑暗中抱着沉睡的她,可能我本该感到厌倦了,但是有她离我这么近,我是绝不会倦怠的。 她是怎么想的呢?每当她邀请我去到她身边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这个问题。她怎么会允许我靠她那么近,那么卑微地恋慕她?她值得过一种完美的生活,她该有一栋宅邸,精致奢靡的礼服,一个头衔,一个有才干的,英俊的丈夫,一个懂得如何去爱她,知道怎么以她应得的方式去吻她的人…… 她是怎么在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爱我的情况下,为了我而放弃那一切的?如果她爱我的话…… 我小心地拭着她的额头,在她睡着的时候更换冷水,某一时刻她转了转身子,对我道谢,在又一次的沉默中沉沉睡去。 此情此景下,在她睡意浓厚的道谢中,蕴含着某种东西,这东西足以让整间黑暗的屋子闪耀光芒,熠熠生辉。有她在我身边,我能感受到全然的恐惧和全然的美好。 她醒来的时候,外边已经黑了,这么晚了,她有些犹豫地要求晚饭,好像会给我添麻烦似的,我反驳了她的犹豫,对她的顾虑感到生气,这么一件小事远不可能给我带来麻烦。 我给她做了一碗简单的清汤端上去,还带了点补药,她问我有多久才能好起来。 “只要几天,明天你就可以下楼了,不过不要勉强自己,每天做些你有能力做到的事。” “我只不过撞到头而已。” “但是你撞完头之后失去知觉了,大脑很可能受伤了,这需要时间来疗愈。” “可我的大脑……我的大脑……不是被头骨保护着吗?” “还是有可能受伤……很难解释的,休息就好。” “我能不能读书?” “不行,头可能会疼。” “你能念给我听吗?” “或许来点轻音乐会更好。” 黑暗中,她的双眼亮了起来:“好啊。” 她坐了起来开始喝汤,我下楼去取我的小提琴。 我很高兴,无论何时,只要她需要,我总是能给予她来自天国的音乐。一昧地把她的一切奉献给我,而没得到任何回报,对她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好吧,不能说是她的一切…… “不,不。”我大声地自言自语,拿起小提琴,试图把这类想法从脑海中赶走。 我在抗拒她这方面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我把自己锁在高墙内,只让她圣洁的光芒照耀进来,而不是在我体内燃起一把火。这是枯燥乏味,但是必备的一份努力,而现在我怕我的抵抗全线崩溃。她承认过她对我有一点点欲/望,只要她对我说一个‘不’字,只要说这一个字,就足以把我所有的希望拒之门外,我就能安心呆在高墙里。而现在,当她告诉我她像我一样享受那个吻的时候,我怎能办得到? 让她与我亲近的这个想法就足以使我眩晕。用最最亲密的方式去爱她——是的,爱!和过去比较,这曾是个如此丑恶的东西。我还年轻一些的时候,周围的人尽是人类中最差的一部分,我所了解到的就是爱是一种权利,爱仅仅是一种行为。除了给人带来愉悦,它就没有别的重要之处了。 克莉丝汀赋予了爱一个更加显要的地位,高的不能再高了。她不止把爱当作象征符号,她坚持要等到我们完全信任彼此。虽然奇怪,可我还是更喜欢这种想法。我想完完全全属于她,也想让她完完全全变成我的。我向来没有从属于任何地方,我不属于我母亲的房子,不属于印度或波斯,甚至不属于歌剧院。我要么强迫自己停留在某一处,要么被雇佣下来留在什么地方。 我现在有家了,我有妻子,有家庭,这在过去,是两个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说的词。 “几点了?”我把小提琴夹在臂下,推开克莉丝汀房间的门,她询问道。 “十一点。”我一边回答,一边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检查音调。 “哦……你累不累?” “一点也不累……我可能和你一起打了会儿盹。” “那不错……你会不会……和我一起睡?” “我觉得别吧。” “为什么——” 没有解释,我以大和弦打断了她,她闭上了嘴。我的思绪溶解在音乐里。我还是个男孩子的时候,开始玩音乐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发现我的思绪能够被恐惧和痛苦以外的东西支配。这段时间,我能够逃避。这段时间,我能因此受到赞扬而非鄙视。这段时间很短,却有音乐提供给我欢乐,在最后一个音符之前,在入了迷的嗡嗡声消逝在空气里之前。 如我所愿,音乐伴随着她入睡了,我想过要溜到她身边躺下——毕竟我是被邀请了的——但是离她那么近可能会让我痛苦。我不怀疑自己——我能为了她而自控,但是诱惑的苦痛使我远离。 感受到了床垫承重变化的她转了转身子,她睡的很香,眼睛微微颤动,对我来说却是邀请的意思,我无意拒绝。我钻进被子,躺在她身边,而她——可能没意识到——把她的头倚在了我的胸口。 我被这份亲密吓得不轻。诚然,我们之前是睡在同一张床里,但是彼此留有空间。早些时候,她枕在我腿上,但是那是在没有盖在被子的情况下。现在,我们确确实实是在恋人的怀抱里。 想到这儿,我突然感到震惊。就在一个月前,这一切都是她最大的梦魇。现在,她沉静安详,极度无助,即使如此,她还是如此信任我。 如今,尽管仍没办法理解,我还是找到了慰藉。 克莉丝汀 清晨我醒来,发现埃里克正与我相拥。我实在是惊讶极了,在我的大脑能够思索之前,一个结论就在脑海里跳了出来。 我们是不是做/爱了?昨晚的事我记不清了。我是不可能答应做这事的啊?没有,我还没准备好,我们都没准备好。还有我的头,我是没办法好好考虑这种事的,他应该知道啊? 我的心跳加速,埃里克此时翻了翻身,也许是被心跳吵醒了。我们视线相接,两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那种被抓到做了坏事的小孩子才会有的神情,他立刻松开了我。 “你提出来的,”他解释,“你叫我这么做的。” 我的脑袋还是太混沌,不能认认真真回想,于是我哭了起来。他退了几步,不知所措。 “我没有……对不起,”他恳求,“你提议的啊。” 我仍旧虚弱地哭泣着,想着我为什么会同意这种事,还想着为什么我没感觉到被触碰,衣服都在身上。 我的眼泪止住后,我吸了吸鼻子:“你说什么?” “昨晚你想让我抱着你,你叫我这么做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表现出一种自我防卫的样子。 “噢……”我轻声说,差点因为我蠢透了的假想而笑出来,“我、我以为……一定是我的头在捣乱。” “你以为什么?” 他畸形的脸突然红了起来,立刻就离开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我大吸一口气,呜咽了一声,躺下身去。我相信他,似乎现在我怕的那个人正是我自己,要是我屈服了呢? 思考让我的头脑竭耗精力,于是我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埃里克自己会冷静下来,然后回来的。他每次都是。 我发现他的小提琴放在我的桌上,琴弓也在,我的记忆清晰了起来,是他拉琴伴我入睡的,我肯定是要求他留下来了,这样才更说得通。 一小时后他回来了,给我带了早饭:一枚鸡蛋,一些吐司。我谢过他,他咕咕哝哝,当作回应,接着就去拿小提琴了。他漫不经心地奏着弦,确保它们都在调上,然后把小提琴架到肩上。 我吃早饭的时候,他在拉小提琴,不与我对视,我的脑袋稍稍嗡嗡作响,但是不怎么疼,只是有些累。 无论什么样的音乐,只要从他指间倾泻,我的思绪总会模糊远去,但是双眼却聚焦到一点,他奏着乐器,仿佛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那些旋律犹如轻风在他周围回旋,就像一支舞。 我的视线集中在黑色的指板上,在他演奏之下,我突然能够感受到我血管里的脉搏是如此沉重,沉重且快,他的颤音简直是非凡的,毫不费力的,我阖上眼,来感受它全部的魅力,这让我惊奇到颤栗。 一想到那双优雅的手覆在我身上,我的脸便烧了起来。我移开视线,对自己的所思感到害怕。我怎么能想这种事呢? “动听极了。”他结束的时候,我如是说。 “你相信我吗?”他懒洋洋地拉下G弦,避免与我对视。 “我早上说的话不是我本意,我那时候思考都没来得及,你知道的,要是我脑袋没受伤我是不会那样想的。” “你有多信任我?” “多信任……?信任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递增的,我们结婚多久了?” “一个半月。” “这些时间还不能够让人完全相信另一个人……还有……埃里克,你之前对我撒过谎。是的,我原谅你了,但我是人,不会那么轻易就忘掉。” “自那以后我就没撒过谎了。” “你做的非常好。” “难道我是个需要被表扬的小孩吗?”他挖苦道。 “我现在不想吵架……不,你不是个小孩。你是远超过我的天才,但是在人际问题上,你没多少经验。说起来并不残忍,这就是事实。我们都有很多要学的。” “都?你要学什么?” “如何成为你的妻子。” “什么意思?” “呃……做你的妻子和做别人的妻子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你见识更广,成就更多,你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多的悔恨,所以我要学会和爱别的男人不一样的爱你的方式,别人不会知道你的苦楚,别人也不会持续地怀疑妻子的爱。” “以一种不同的方式爱我,需要做些什么?” “有许许多多要做的……理解。还有爱。大多数男人不像你一样需要持续不断的爱,他们知道爱一直都在,而你不是,对吧?” “听起来不可能做到。” “所以我才给你那么多吻,”我稍稍打了个趣,“只要你想要,随时都能要,你明白的吧?” “我可不明白,尤其是自上次那一吻后。” “噢……那次没事,是我反应过度了。” 他的手交织在一起:“那,现在能给我一个吻吗?” 他好像在怀疑我是否会同意,而当我招手示意他过来,并吻上他的唇的时候,又显得格外惊讶。这个吻只持续了一会儿,不过我明白,这对埃里克来说珍贵无比。 几天后我就康复了,很快就能到外面帮他料理小鸡和花园,土壤里长出了嫩芽,为这小小的成就我激动不已。 然后,大概过了一周,确保那次的回忆褪色之后,我问埃里克能不能到湖边去骑马。他的视线落在我们所坐的沙发前的地毯上。 “我要把你的马卖掉。” “什么?”我迷惑不解地叫了出来,“为什么?” “我们可以走去湖边,不是吗?” “可是我喜欢和你一起骑马啊。” “我喜欢你一切都好。” “那只是意外——” “不,”他语气凝重,站了起来,“我不会再和你一起骑马了,我不能。” 我感到一阵同情,张开了嘴:“埃里克,亲爱的……如果是你的原因的话,那……好吧,你可以把布利斯卖了,不过要确保她去了个好人家。” 他握成拳的手放松了,歪斜的嘴张开,为我的同意而惊讶,因为一般情况下我对这种事都是固执己见。 我现在更能理解他了。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是不需要和一个真心担忧结果的男人长时间争吵的。 在一段婚姻里,人们不怎么说有多需要耐心,只在说尊敬和信任。耐心,我觉得也同样重要。 两天后,布利斯就被送走了,埃里克似乎已经为我的反应做好了准备,但是我假装不受影响。他被这样的改变弄得措手不及,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都在询问我的身体状况。 “你不难过?”最后,在一个我们俩在湖边度过的午后,他问道。 我叹息:“我难过啊,不过没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盯着湖上的点点波光,然后重新看向我。 “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能请求一件事吗?” 他的眼睛一亮:“什么事都行。” “我想寄信。” 眼中的亮光转瞬即逝:“亲爱的,我们不能寄信。” “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求你了,给吉里夫人和梅格寄信,要是她们担心怎么办?过了这么久了?如果能寄信的话,我会感觉好很多——” “我想不止是给她们寄吧?”他挖苦道。 “埃里克——” “你更爱谁一些?” “我……什么?” “你更爱谁?”他语气坚定地重复。 “你,你是我的丈夫,我不能爱别的男人,那是罪过。” “如果不是罪过呢?” “我不想谈这个,这个话题伤到我了。” “那你仍是为他而憔悴。” “不,我——” “这样一来你的所做所为就说得通了。” “我不能嫁给他。”我大声说。 “不能?”他茫然地问。 “我不是什么子爵夫人,埃里克,”我情绪瞬间低落,“我也不能强迫他和我远走高飞,那对他不公平,他想给我的生活一点也不适合我,不管我们是否相爱。我现在意识到了……我在这更加快活,我在这能感受到自由。” 他补充这一句的时候,前面有片刻的安静:“我也是。” 我把头倚靠在他的臂弯:“我很快乐。” 不去想劳尔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因为那样做会让我的心中负罪,犹如灌了铅。是,我爱过劳尔,他是我的初恋,我那时候自私单纯,离开都没留下恰当的道别,那是他理应得到的。 不过,我也没对埃里克撒谎。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合适的,我确实爱他。我真的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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