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听了庭霜的话,立即将眼睛抬了起来,急切地问道:“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你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像一个侯府小姐能说出的话呀?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庭霜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论有多不合时宜,连忙起身,跪下道:“娘娘明鉴,璎儿是心疼娘娘才这样说的。璎儿也知自己的话有违世间礼法,是大逆不道!但娘娘,这是璎儿的肺腑之言,只是不想娘娘想偏了,为难自己,请娘娘恕罪!” 林琅想了想,怕也是自己多心了,便对庭霜说:“好了,你起来吧!这话对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对别的人也这么乱说。这宫里,到处都是吃人的猛兽,时刻都别忘了隔墙有耳。” 庭霜起身道:“谢娘娘!” 林琅被庭霜这一说,倒觉得和这么个单纯的小姑娘不宜再多说什么,便又端起架子,将话题拉回到对庭霜的册封之事上来:“我昨儿个和皇上商议了,过不了多久,上次入选的秀女都要入宫。如今后宫妃位多空,但直接封妃,倒让你成了众失之的了,反倒不美。我本意是封个昭仪,可皇上还怕伤了候爷的心,说是要封你为嫔,并赐封号贵,这倒不差似封妃了。新进的秀女中,最高的位份不过是充华,你在这后宫可谓是独一份了。这段时间,你也随我学着点后宫之事的打理,别我走后,你乱了手脚。” 庭霜现在才发现一个问题,自己又要入宫为妃嫔了。这事情怎么又发展成这样了,自己在这里的两辈子怎么绕不开这皇宫,绕不开这魏冉呢! 庭霜看了看林琅,想做做最后的努力,跪下求道:“请娘娘救我,我不想嫁给皇上。” 林琅看了看庭霜,问道:“你有心上人了?” 庭霜也不知道这江临雪到底有没有心上人,但就算有也不能说,谁敢和皇帝争女人呢。只好回道:“没有。” 林琅又问道:“你来选秀不想嫁皇上,想嫁谁?” 庭霜回道:“我来选秀是奉旨而来。我刚回京,还未和家人好好团聚,就被送到了后宫,如今,又让我嫁给皇上,这样一来,我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林琅其实也能体会这小姑娘想家的心情,劝道:“你这是想家了?也是,你不像我们,自有你想亲近的家人。我向皇上请个旨,放你两天假,回候府住住,等到秀女入宫时,再一同进来,可好?” 庭霜其实并不认识候府众人,只是现下这种情况,已是骑虎难下。如今只有先回候府,再作打算。毕竟从候府逃走比从皇宫逃走要容易多了。而且自己目前身无长物,冒然逃走,在这个时代,自己一个弱女子,也不是那么好生活的。 当下庭霜就表示谢谢林琅美意,自己确实想回候府看看家人。 林琅现在确实也算得上后宫的“一把手”了。向魏冉请示后,便叫蓝珏帮林琅收拾行礼,并叫周嬷嬷备一辆小马车,两个嬷嬷,一个内侍,送庭霜出宫。 庭霜这里一切准备妥当,提着自己的包袱,跟在周嬷嬷的后面,向西角门走去。出了西角门,就有一辆小车停在那里,嬷嬷们扶着庭霜上了车,往仆人出入的西直门驾去。 刚出内宫西门,还没到外宫的大道,就听外面金羽卫拦住了马车,领头的当即跪下,说道:“皇上请临雪小姐到养心殿一叙。” 庭霜听了心内一沉,这养心殿并不是后宫嫔妃能出入的地方,它虽不是皇帝正式的寝殿,但却是魏冉会见外臣,不回后宫时正常的居所。叫江临雪到这样的地方,显然用意并不是很好。目下魏冉还没有正式册封临雪,将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叫到自己外宫的寝殿,显然不是什么尊重的表现。 庭霜并未掀开车帘,隔帘问道:“敢问大人,皇上是亲下圣旨召我到养心殿的?” 这个金羽卫可能也觉出了什么,如实答道:“并不是,是养心殿伺候的小太监夏公公传的旨。让我们立即来请。” 庭霜并未发火,只和那个头领说道:“我现下就掉转马头,但我一向晕车,恐殿前失仪,请大人回去向陛下回禀一直,说临雪即刻便道。” 金羽卫首领会意,应诺后立即向养心殿而去。庭霜也没闲着,立即招来身边的内侍,要他快步回永安宫,向林琅回禀此事。这是谁在谋划,看来几个孩子还是不够狠辣,宫里并没有像看上去清肃得那么干静。如今这夏公公怕是已然找不到了。 庭霜吩咐前面的马夫,尽管慢些走。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金羽卫来报,请临雪小姐依旧回去。皇帝的意思是让临雪小姐路上小心,没有要小姐折返的意思。宫里的太监传错话了。 庭霜并未说什么,自调转马车向宫外走去。庭霜并不知道此去还能不能回来,但眼见着这些孩子困在这围城内,每个过得都不舒心,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其实当时知道自己要死,庭霜是怨过的。但她从未悔过与他们一起相处的日子,也从未想过自己的死会为他们造一座城,将他们困在里面,不得而出。她总觉得自己在他们的成长中扮演的是一个长辈,一个引导者的角色。即便自己走了,她们也会按照自己的教导,依着本心走下去。 但看看现在,心中的仇恨,使他们偏离了自己的初心。原本骄傲的帝王,为了报仇,甘愿以色事人;原本努力想逃开家的侍女,为了报仇,甘愿回到牢笼;原本潇洒的侠客,为了报仇,甘愿征战沙场;原本清高的琴师,为了报仇,甘愿弃艺从商。当年,庭霜的教导的主旨,都是希望他们能为自己而活,如今,这群孩子,却一个个为了报仇,活成了别人,活成了最讨厌的别人。 庭霜觉得,这是自己教育的失败,同时,也是自己不能回去的最大理由。这些孩子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些孩子,他们的天下,早也不是庭霜当年想帮助他们打造的样子。 林石懿林大将军,现在庭霜回想起来,估计是爱惨了林琅。他是林森大将军的独子,在文治武功方面是个奇才,十六岁就参加会试,考了个会元回来。十八岁就西征河套,打通了西去的关卡。多年不娶,林森将军走时也就因为这事,没走得安。 按理所,林森将军的死,庭霜多少要负些责任。林森是五年前护送先太子到皇陵祭祖时受了重伤,当时太子的伤却比他更重,没回京就走了。林森因护送不力被先帝责罚,盛气之下,一病不起,没两个月就病逝了。走时一直拉着林石懿的手,要他发誓,今生不得做对不起祖宗之事。 当时庭霜听了探子来报,就觉得此事蹊跷,但却想不通此中的缘由。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林森老将军是担心自己死后,儿子没了节制,做出乱伦之事。不过就庭霜看来,这林琅虽姓林,却不见得是林好将军的骨血。据庭霜对林琅身世的调查,当年她娘因与她爹私定终身,珠胎暗结,才不得已委身到将军府做妾。当时林琅她爹是个郎中,上山采药,跌下山崖,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林琅她娘眼看肚子要大,孩子的爹却不见了,自然以为是林琅的爹变了心。只好答应家中的安排,委身给了老将军。不想时隔一年,林琅她爹回来寻,再后悔也是来不及了。两人又割舍不下这份情谊,老将军又常年在外征战,自后就又有了首尾。 人言道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脚。最后东窗事发,自是没有好下场。只可怜这林琅,自幼过着无父无母的生活,受尽了人间苦楚。如今她还不知自己的身世,如何能接受这名义上的亲哥哥的情义。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庭霜正想着,只听跟随的嬷嬷在车旁说道:“姑娘,侯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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