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一位名叫卜少泉的客商来到这家客栈投宿。夜晚,万籁俱寂,他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簌簌的声响,仿佛有人在走动。紧接着,一阵轻微的叹息声传入耳中。卜少泉心中一惊,好奇地用手轻轻捅破窗户纸,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女子。
卜少泉以为是店主人的家眷出来赏月,便不敢出声打扰。他细细打量着女子,只见她身姿婀娜,面容绝美,只是神情中透着无尽的哀伤。女子长吁短叹许久后,便匆匆离去。
女子离去后,卜少泉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中全是女子那俏丽的面容。
第二天夜晚,那女子又如期出现。卜少泉心中暗自揣测:“她这样徘徊不去,长吁短叹,莫非是想与他人在此幽会?”他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有其他人前来,女子徘徊一阵后,便又离开了。
卜少泉心中思量:“她不是与人幽会,看来是有心事。我旅途孤寂,明日不妨出言调戏她,说不定能说动她来陪我。”
第三天,女子再次出现。卜少泉刚想开门与她搭话,门外便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卜少泉急忙打开门,女子主动走了进来。
卜少泉见她深夜主动登门,心中认定她对自己有意,便迫不及待地将门掩上,一把将她抱住。女子没有反抗,轻声说道:“我特地前来陪伴相公,相公不要心急。”
两人相拥着坐在床边,很快便宽衣解带,共度春宵。事后,卜少泉抚摸着女子的秀发,问道:“小娘子,你是店主人的家眷吗?”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妾身是店主人的小妾,因他没有儿子,妾身特意前来借种。从今往后,妾身每天黄昏时过来陪你,五更时就离开。还请相公不要对他人说出此事,妾身怕被连累。”
卜少泉心中窃喜,连忙点头答应。此后的每一天,他都满心期待着夜晚的到来。
过了一个多月,卜少泉的事情已经办完,到了该回乡的时候。但他心中对女子念念不忘,便故意多留了几天。
这一晚,女子温柔地依偎在卜少泉怀中,问道:“相公,你的事已经办完了,迟迟不离去,不会让人起疑吗?”
卜少泉轻抚着她的发丝,满脸不舍道:“是该离去,可实在不想与小娘子分开。”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说道:“既然相公不想和妾身分开,那妾身就和你一起走。”
卜少泉闻言,吃惊不小,急忙说道:“这……这不成,我家中已有妻室,恐怕你们两人难以相容。再说,你是店主的小妾,我若将你拐走,肯定会惹上官司的。小娘子,你之所以陪我,不正是为了生子吗?既然已经借过了,我俩就该分开了;若是你未曾怀孕,我们日后再续前缘吧。”
那女子一听到“下次”这两个字,原本娇羞的面容瞬间勃然变色,怒目圆睁道:“下次?我就是被这两个字误了一生,怎么还会信你的承诺。你不用再推辞了,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希望你不要惊慌。”
卜少泉被她突然的转变吓得一哆嗦,不明所以,只能机械地点点头。
那女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问道:“相公,你真的是浙江嘉兴人吗?”
卜少泉忙不迭地点头,说道:“是的,千真万确。”
女子又追问:“嘉兴北门是不是有一个绸缎铺子?老板是不是叫董文甫?”
卜少泉回想片刻,说道:“有,那家绸缎铺子离我家半里地,老板确实叫董文甫。”
女子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怨毒,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极了!”
卜少泉疑惑不解,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他曾经是小娘子的相好吗?”
女子闻言,顿时柳眉倒竖,星眸中燃烧着怒火,大声说道:“其实我并不是店主的小妾,而是一个烟花女子。我的艺名叫穆琼琼,本是一个良家女子,只因家庭遭变,被迫沦落风尘。我一直想找个如意郎君,救我出苦海。五年前,我与他交好,把夙愿向他说出,他也答应为我赎身。谁知那个负心汉不仅不为我赎身,还骗走了二百两银子去另觅新欢,害得我抑郁寡欢,含恨而终。”
听到此处,卜少泉才知道与他相会的美人竟是鬼魂,吓得面如土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穆琼琼见他胆战心惊,语气稍缓,轻声抚慰道:“相公不用害怕,妾身有事要拜托你,是不会伤害你的。”
卜少泉咽了咽口水,心下稍安,但声音仍带着颤抖:“小……小娘子请讲。”
穆琼琼继续说道:“此仇不报,我难以超生。我想报仇,然而却离不开此地。若要离开此地,只能够依附他人而行。希望相公能带我一起走,我会好生报答于你的。”
卜少泉不敢违抗,只能频频点头。穆琼琼接着说:“相公,你明天去买个神主牌,在上面写下‘穆琼琼之灵’这五个大字,并将它放在衣箱里,妾身就会与你同行了。若你在路上感到孤寂,便可对着神主牌呼唤妾身的名字,妾身就出来与你相会。”
穆琼琼顿了顿,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人后,继续说道:“相公,在屋外的桂花树下,藏有白银五十两。这些钱是妾身为那个负心汉挣的,原本想交给他做生意。现在这笔钱就当作你的报酬吧。”
卜少泉听后,又惊又喜,等穆琼琼一离开,便急忙到桂花树下挖掘,果然挖到了五十两银子。有了这银子,他相信穆琼琼没有恶意,心里也不再那么害怕了。
第二天一大早,卜少泉便去买了个神主牌,依照穆琼琼的嘱托,在上面写了五个大字。之后,他收拾行囊,踏上了回乡之路。每天晚上,他都会按照穆琼琼说的,对着神主牌呼唤她的名字,穆琼琼也总会如期出现,陪他共度良宵。一路上,两人或在月光下相拥而谈,或在静谧的夜里极尽缠绵 ,旅途的孤寂也被这别样的陪伴驱散。
十天后,卜少泉回到了嘉兴。这天晚上,穆琼琼依偎在卜少泉怀里,神色哀伤却又带着一丝解脱:“妾身感激相公的大恩大德,此后我们永别了,相公多保重!”卜少泉闻言,急忙伸手去摸她,可穆琼琼在转瞬之间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他独自躺在床上,回味着曾经的温存。
卜少泉到家与妻子相见,妻子收拾他的行李,发现了衣箱中的神主牌,便好奇地问卜少泉是怎么回事。
卜少泉哄骗妻子道:“这是一位仙女,我在金陵时,她给我托梦,让我挖得了五十两银子。她还对我说:‘你至诚供奉我,我保佑你生意兴隆。’因此,我便给她立了牌位,今后定要虔诚供奉她。”
话刚说完,屋外的人群中突然传来几声尖叫,紧接着,人群开始慌乱起来。卜少泉急忙出门查看,只听得人们议论纷纷:“董文甫没了,马小洲也受了惊吓,倒地不省人事了。”
当初,董文甫骗了穆琼琼的银子后,先用这笔钱娶了妻,妻子是个面容姣好却性格泼辣的女子。婚后,他凭借着精明的头脑开始独自经商。由于他善于把握商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后来,因为舅舅的儿子不成器,舅舅便把绸缎铺子交给他打理。这几年,董文甫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成了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人物。
这一天,董文甫和马小洲正与几位商人在店前谈生意,远远望见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子迎面走来。这女子其他人都看不见,只有董文甫和马小洲能看得见。刚开始时,两人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卖唱女子,等走到面前时才发现她竟是穆琼琼,顿时吓得肝胆俱碎。
穆琼琼满脸怒容,一把揪住董文甫,厉声骂道:“负心贼,今日终于找到你了。”
董文甫双腿发软,连忙跪地求饶:“是我错了,请姐姐饶我一命。我所欠的银两,愿意十倍奉还。”
穆琼琼怒不可遏,吼道:“你让我含恨而终,今日还想活命吗?”
说完,她怒目圆睁,周身散发着一股阴森之气,董文甫瞬时七窍流血,直挺挺地倒地而亡。
马小洲见状,吓得瘫倒在地,口中连呼:“冤业,冤业!”,叫了几声后,便晕厥过去。众人连忙将他救醒,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马小洲哆嗦着将他与董文甫合伙诈骗穆琼琼钱财的事一五一十地向众人说出。
众人听后,纷纷痛骂董文甫负心,落得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
马小洲面如死灰,面露愧色,叹道:“如果不是我,董兄恐怕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如今他没了,我估计也不会活太久了。”
众人嗟叹不已,将马小洲扶回了家。
卜少泉与众人一起听了马小洲的忏悔,也感到毛骨悚然。他回到家,对着神主牌呼唤穆琼琼的名字。然而无论他怎么呼唤,穆琼琼始终没有出现。卜少泉心中想道:“想必是她心愿已了,已经往生了吧。”
卜少泉感念穆琼琼对他的感情,在家设立神坛,虔诚供奉她的牌位。后来,或许是穆琼琼在天之灵庇佑,或许是他本身就有经商的天赋与运气,卜少泉的生意越做越大,发了大财,成了一名颇有名气的大富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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