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见刘贵妃,有故人送信给她。”
王管家眉毛一轩,收了笑容,“既是如此,请跟我来。”
刘贵妃是端王前年纳的妃子,人长得端庄秀丽,性情十分温婉,只是出身贫寒,乃是汴梁城中南城水巷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初入端王府,端王甚是爱怜,但只过了一年,端王喜新厌旧的脾气又犯了,刘贵妃名义上是贵妃,实际上在府中其余贵妃眼里不过是端王一时心血来潮的玩物而已,加之她没有家族后台,在府中并不受人待见。
“姑娘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刘贵妃如今住在端王府西角门里最为偏僻的一处院落。周围甚是冷清,云笺见院门前石狮嘴里含着半枚青梅,心想不知哪个顽皮的丫头做的把戏。漆门悄开,刘贵妃裹着素锦斗篷缓缓走出来,她并不认识云笺,挥手让王管家自己回去。王管家微一躬身去了,却几次回头望向两人。
“你是何人,替哪位给我带信来的,信在哪里?”
蓝云笺见这位刘贵妃目中无光,脸色略显苍白,心里不由一动,简略说了昨天的经过,她已经隐约猜出眼前位贵妃与姜九郎的关系。
“他……九郎可伤得厉害?”
“总要两个月才能恢复,幸好不曾伤到要害。”
“多谢菩萨保佑!”刘贵妃双手合十,朝天拜了一拜,又低头看向云笺,“是你搭救了他,也要多谢谢你。”
“不敢收贵妃的谢,我与姜大哥熟识,他每有表演之时都要我白白看上几场,那是应该的。”
“你……你识得九郎?我……怎么不知道?”
云笺心里一动,又信了几分,想到姜九郎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与刘贵妃相交,那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么,却也暗暗佩服姜九郎的勇气。
“我是帮他班子里的弟子治伤,次数多了,就识得了。”
“姑娘贵姓,没想到你年纪这样小,倒会医术。”
“我姓蓝,从小跟家父学的。不过会些针灸艾炙之术,粗通而已。”
“姓蓝?你莫不是那个‘蓝衣圣手’?”
云笺心里有些得意,没想到自己的名声连端王府中也知道了。
“不敢,那是百姓们的随口称赞,作不得真的,贵妃体态尊贵,不是小女子这等人承受得起。”
王妃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话,突然开口道:“小妹子,你跟我进来,我还有话讲。”
上次有人这样叫她,她就心软帮了人家的忙,那个人就是张小小,结果金小乙又让她帮了一个忙,那人倒真是伤得不轻。
她实在不愿意参与到深宅大院中来,父亲曾再三告诫她要与王公贵族接触,“那些人总是一副菩萨面孔,可吃起人来骨头也不吐的。”
但眼前这个贵妃,叫她进去谈话,姑娘如何拒绝呢?
刘贵妃住的是一套不大的院落,院内种着两棵槐树,左侧的树下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置以方巾,方巾之上是一套素净的茶具。她让云笺坐在一张矮凳上,自己却先进屋去了,蓝云笺知道她是急着看那封信,一个丫鬟过来给她倒了一杯茶。
过了一刻,另一个丫鬟走出来请她进到室内。云笺打量了一遍,觉得作为一个贵妃来说,这屋子未免有些寒酸,她可不知道刘贵妃在王府的待遇。室内并不明亮,贵妃似乎刚刚哭过一场,脸色也黯淡。
丫鬟都出去了,室内更加安静,过了良久,贵妃长叹一声,“这孽缘!”贵妃颤抖着将手中的一块鸳鸯佩按进蓝云笺掌心,“当年我家跟九郎家是邻居,我们两个自小在一处长大,相处……相处得甚是融洽,两家准备合为一家的,哪知……一场大火将我家烧得片瓦无存,为了生计,父亲将我卖入了端王府作了丫鬟,后来……后来被端王看中,逼着我作了这么个王妃,唉!”
檐角铜铃骤响。蓝云笺忽觉后颈发凉,“那……姜大哥……怎么……你们又……”
“刚纳成王妃时,有王爷宠着,这府中上下都还尊重我。到后来,府中的四个妃子争风吃醋,整日闹得不堪,我出身卑微,没有人照顾到我,王爷也渐渐地冷落了我,终于搬到这么个偏僻的院落,倒也好,落得个耳根清静,便是王爷他……他也一年多不曾来见过我。”
说到这里,贵妃停住了话头儿,沉吟不语,脸上显出绯红来。云笺知道她体质虚弱,但也不至于如此,“贵妃,如果你同意,我想为你把一下脉。”
贵妃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摊在案上,云笺从药囊中取出脉枕,放入她手腕之下,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她脉门之上。
“我这院子后边紧靠着王府院墙,去年十二月一天晚上,姜……九郎他竟然偷偷翻墙进来,与我相会,我与他不相见已经三年多了,他仍然单身一人过活,听说他如今是京城里第一号的杂耍艺人,我真替他高兴,那是他们家传的把式,却只有他练得最好。”
云笺感觉贵妃脉细而沉,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病,但……
“后来他就常来看我,总是趁着没有月光的夜才肯来,王府除了家丁还有守卫,护卫何等森严,可他仗着自己轻身功夫高明,从来也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只顾来跟我私会。”
“贵妃,您……您……”
“我知道,我已经有孕在身。”
“可是您不是说王爷已经一年多也不曾……不曾……”
贵妃眼中含泪,点点头道:“小妹子猜得不错,便是姜九郎的孩子!”这一句话不啻旱天惊雷,震得云笺全身一颤。
“娘娘好兴致。”端王把玩着翡翠扳指从影壁转出,“听王管家说来了位下书人,就是这位姑娘吧?”
蓝云笺身子发麻,坐在那里竟然忘了起身行礼,她呆呆地望着贵妃,却见她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臂,起身一礼,“王爷万安,这是我娘家的亲戚,她替我娘来送个口信。”
云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跪倒在地,“小女子给王爷请安,王爷万安!”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这样尊贵的人,王爷身着一袭华贵的锦袍,袍身以云锦织就,色彩斑斓繁复,云水山川,领口与袖口镶有宽边的金丝银线。外罩一件披风,腰间系着一条玉带,上嵌着多块碧绿的翡翠和温润的和田玉,头戴一顶金冠,冠上镶嵌着数颗宝石。脚踏一双云纹绣鞋,鞋面用丝绸织成,上绣祥云瑞鹤,一眼望去,虽然有些肥面大耳,但颇有风度威严。
他虚抬抬手,让蓝云笺起身,自己走到最大那把太师椅上坐下,姑娘听他气息甚重,脚步虚浮,知道他内虚得厉害。
“你家中有事,何不跟我说,或者吩咐王管家一声,他们自然就办了,看你面色不好,也不必太过挂怀才是。”
贵妃冷笑一声,“王爷今日如何得闲来我这里,我是个连下人也不正眼瞧的人,又怎么能吩咐得动王管家!”
蓝云笺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她起身告辞,“信已经给贵妃送到了,小女子这便去啦。”
贵妃起身送她出来,走到院门处悄声扯住她的衣袖,“姑娘,你……那里可有……可有什么药物能够……”
云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药物,摇摇头,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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