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思齐十五年九月初十寅时
凡事都有个优先次序。
这个次序若是弄错,就容易轻重不分、进退失据,造成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的局面。
卯时将至。
太子一天的行程即将展开,第一场廷议马上就要开始,太子需要一个指导原则,好让自己知道今天该如何应对进退?
刘大人建议就是一个字:忍。
最好的实践方法,就是继续装疯,躲在长和宫内,闭门不出。
如此一来,太子一家可避免再遭人暗算,内院可保安宁;外面则有皇上的禁卫军守着,再乱下去,大家也只是两败俱伤,又惹皇上不快而已。
无论如何,太子今天只要能忍,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但太子只有一个疑问:这样对国家是否也有利?
自己今天甚么也不做,或许真对国家有好处;不过,这样的结论应是来自客观的分析,而非从权谋的角度认为如此最好。
北境若是该战,应该如何一战方有胜算?若此最有胜算的战法,就是今天自己躲在长和宫内闭门不出,那太子就觉得自己该忍。
但若只是从权谋的角度,认为自己躲在长和宫,可以持盈保泰,届时北境不论是要战?要和?自己都可以左右逢源,都有说得上话的地方,那忍就只是对自己有利,但对国家却未必了。
太子无法接受只顾自己的利益,不顾国家利益;凡事只讲权谋,不谈问题的解决。
我朝在创立初期,当时发生纷争,争斗的各方代表的是老百姓的利益,声势大的一方当然代表多数老百姓的心声,皇上自然要判定他获胜。
但这套解决纷争的办法,历经百年来的运作,却已逐渐变质。
近年来,朝堂上发生争斗,已逐渐与老百姓的利益脱节,变成是有权有势人之间的利益之争,因此自然也无人再将老百姓放在心上。
就像现在没有人关心难民问题怎么产生的,应该如何解决一样;大家只是不断努力让难民问题的走势,尽量朝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前进。
这是让太子最难以接受的部分。
大家一起共逐天下利,怎么就这么难呢?天下利有了,个人利不也就有了吗?况且每个人都只计个人利,那么这个能分给大家的天下利,就只会愈来愈少,这样真划得来吗?
就像眼下大家若只管争权夺利,不管农民死活,那等农民活不下去了,真造起反来,大家还有利可图吗?现在就算争得最大的利益,但大家都反了,那又有何意义可言?
传闻数百年前,有一个朝代叫“吉“,她最后一任宰相的府邸,据说被造反的农民,放火烧了三天三夜也烧不完;家里的金银珠宝,被成千上万的农民搬到筋疲力尽也搬不完。
最后呢?家里男丁尽数被处死,女的则全被充当官妓,这位宰相这样真的算赢了吗?
太子每思及此,就觉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大家本末倒置;笑的是自己竟然因此屡屡被禁止参与朝政。
虽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但大家的算盘真拨清楚了吗?该逐甚么利?如何才不会到头来全是一场空?大家真有底吗?
所以,听到刘大人建议自己继续装疯,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只能摇头叹息的说:
“错了……大错特错!”
太子希望刘大人能真正体会天下利与个人利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不厌其烦地继续说:
“对老百姓有利,对我也才有利可言,你明白了吗?”
刘大人听了却为之气结。
他不只一次劝过太子,只有东宫争到权、夺到利,才有后续的天下利可言;若自己一无所有,又如何让天下人相信你能帮他们争到权、夺到利?
太子总是将优先次序搞错,以为天下利优于个人之利,这其实大错特错;也因为搞错了这个优先次序,才会让东宫走到今天随时可能被废的地步。
所以,他在听完太子所说后,不禁急怒攻心,口不择言。
他大声说:“殿下,这是场面话,您怎么就是不懂呢?”
刘大人真的是恨铁不成钢,他愈说愈气愤:“殿下这话若是在皇上的寿宴上说,那很得体;但放在眼下说,那就是不识时务。”
刘大人实在忍无可忍。
他在官场打滚数十年,早已看透我朝解决纷争的本质,就是在党同伐异;目标在争夺同党的小利,而非国家的大利。
他当然清楚太子天下利、个人利的那一套,不过那一套只有在大家都守规矩时才管用;一旦有人不守规矩,以个人利益为先,那以天下利行事的人,就会落居下风,逐渐失去凝聚“人”跟“权”的能力。
天下诸事,莫不如此。
不守规矩的人,会因别人守规矩而获利,结果大家有样学样,纷纷都不再守规矩,于是规矩逐渐土崩瓦解;然后大家又立新的规矩,但新的规矩很快又因有人不遵守且获利,又再度土崩瓦解。
如此周而复始,像滚雪球般,终至没有规矩就是最多人遵守的规矩。
太子不谙世事,不断呼吁大家要守规矩,但这只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只有个人争到权、夺到利才是最重要的,说的话也才有人听,至于守不守规矩?对天下是否有利?根本不该纳入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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