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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离冰雪,书记歌谣;

广度尘子,并伊偕游,

渡爱神者,断恨绝情……

他的歌声空灵而神圣,极适合唱这旋律悠长的赞词。洛希缇不由被吸引,走入人群仰起头,注视着那小少年。

她只知道这孩子与乔玉悠同年,却不知晓他生得这样俊丽,好似如祝琉璃一般的天生神明。连她这活了不知多少年岁、以美貌着称的魔神,看了都要自惭形秽……

看着看着,她渐渐出神。待回过神来,众人已然散了,唯有那小少年站在她对面,微仰着头看她,神色坦然。不多时,他忽然开口,说了句令洛希缇如雷贯耳的话。

“我只是乔玉卓,不是你要找的那位神殿下。即便曾经是,如今也不是了。”

“你——”洛希缇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活像一只被黄瓜吓到的蓝猫。不是,她这么点背吗,这小子居然是个通识智者?

“一点戏法罢了,不必惊讶。”乔玉卓笑着,抬手点住自己眉心。“他早已舍弃一切偿了罪孽,为什么不能放过他呢?”

“我不是来找他麻烦的。”洛希缇叹息。“只是受人所托,不得不保护他罢了。”

她在心里骂疏影遥,真是给她送了个麻烦。君春妍当然是找不到的,但颜小逸,不,应该是颜小逸的某种残片,如今就在她眼前。

至于为什么是‘残片’……颜小逸绝不可能成为通识智者,也没有那种福业。

诸神之战时,战况焦灼,她并不知颜小逸是如何神陨的,只知他的确消失了——否则,作为他座下大行者的疏影遥,绝无可能继位。

“说起来,那位偶尔会过来看我的沉暮圣者,总是在透过我看其他人。”乔玉卓缓缓说着,往前走出几步,几乎贴到洛希缇眼前。“他是颜小逸殿下的谁?”

“大行者。”洛希缇又往后退了几步,心想,乔玉卓这小子,人不大点,倒是挺会把握先机。“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你我日后自有缘分。”乔玉卓没步步紧逼,抱起双臂,狡黠一笑。他身上挂的金银铃铛,也随着这一动作叮铃作响起来。“你此番前来寻我,就是缘分将至的先兆。”

他侧过头,往洛希缇背后的巷子里看了眼,乔展背着手站在那里,神情晦涩不明。很显然,他是一路跟来的,还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

“请回吧,公主娘娘。”乔玉卓转身,一边卸身上的铃铛,一边快步离开了。“让陛下等太久,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许是他走得太急,一只金铃自他指缝间滚落在地,弹跳几下,最终躺在洛希缇脚边。

但洛希缇能看出来,这小子是故意的。他在给自己留信物,即便她不知这东西能有何用。至于他随手用傍身之物,做了空间隧道这种事……她连想都没想过。

他才十岁出头,若真能做到这种事……

她摇摇头,驱散愈发不切实际的想法,拾起那只金铃,离开了共济城。

三年后,乔展放权,让位于其独子乔研珣。新皇登基不久,便封乔玉悠为圣子,并在铃花台举办赞神仪式,命其通神。

谁料,仪式连办三日,竟无半点神迹降临。众皆哗然,纷纷反对乔玉悠继圣子位。

人群中,洛希缇和锦玳站在一起,平静凝视天空。乔玉悠的今日,是早已经注定的事。她很了解时神,执掌轮转的祂没那么宽容,不可能让罪人及其后代一生平顺。

乔玉悠唯一的错,就是生成乔研珣的儿子。若他不是此人之子,或许还能大有所为。

可惜,一切缘分皆由天定。

“公主娘娘,离开这里吧。”锦玳伸出手臂,拦在她面前。“民众有暴乱的迹象了。”

“一起走吧。”洛希缇拉住锦玳的手,牵着她向出欢喜洲的传送神阵去。“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倒不如躲个清闲。”

她们走后,整个欢喜洲掀起了愤怒的浪潮。情绪激动的人群,与圣皇军直线交锋,双方械斗数日,皆损失惨重……

乔玉悠自是做不成圣子了。但圣子之位不能空置,乔研珣无法,只好向乔展询问意见。

不想,乔展听过个中因缘,又与他讨论一番后,竟径直把他撵出家门,直言此事与你无关,不必管了……

十日后,洛希缇带了礼物去看乔展,却没在他家找到人。问过门口卫兵,才得知他带兵去了共济城,三日前就不在家了。

想起乔玉卓曾说的那句‘让陛下久等不礼貌’,洛希缇大惊失色,丢下礼物就走。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向玉如源借了神力,一路狂奔去共济城,紧赶慢赶,终于在被圣皇军包围的百铃村前,看到了捂着手臂,颇为疲惫的乔展。

他背后是两位圣皇军将领,以及垂着头装死的锦玳。两位将领以一种很滑稽的姿势站着,显然是被神术定住了躯壳。锦玳小声地念念有词,正在求神宽恕她……但‘谕乐神’是谁?

乔玉卓站在他对面,手持长弯刀,刀身血线间嵌满了血珠。显然,乔展的伤不仅是他弄出来的,还是他仅一招就……

“你来啦。”见洛希缇来,乔展故作轻松道。“这小子可真厉害啊,连我这个千把岁的老不死,都奈何不了他一点儿。”

“是您自己说的,若我胜过您,便可保村人无恙。”乔玉卓从怀里抽出一大块帕子,慢悠悠地擦起了刀。“烦请您速速兑现承诺,否则,我不介意请雷电神来劈焦您。”

“纪霄殿下那样年轻,能奈我何?”乔展往地上一坐,双手一摊,任被砍伤的手臂血流如注。“你还不如请疏影遥殿下来。”

“您真是无耻至极。”乔玉卓擦干净刀,把那帕子随手丢了,嗤笑道。“我才不要请他。”

他不喜欢疏影遥,特别不喜欢。如非必要,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试问,有谁会喜欢一个一直把自己当逝者替代品的人?

“多谢夸奖。”乔展收回双臂,托住下颌,冲乔玉卓灿烂地笑。“有劳你起驾了,圣子殿下。”

洛希缇看不下去,一把揪起乔展,拼命摇晃他的衣领。“这就是你的办法吗,让另一个孩子去直面那些纷乱?你于心何忍?”

“我也没办法啦。”乔展苦笑。“你知道乔研珣那逆子,十日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洛希缇放开他。

“他要夺取神力,将玉悠塑造成神明。”乔展再度瘫坐下去。“一切都走上了轮转的道路。”

“他永远不可能成功。”乔玉卓大笑了两声。“待时机一到,自有人制裁他!”

十日后,乔玉卓继圣子位,于赞神仪式引来雷电神,获得了民众的一致首肯。乔玉悠不甘心多年努力化为乌有,开始和乔玉卓斗法……

又一年后,乔展辞世。临终前,他将洛希缇和乔玉卓召来,把他们的手握在一起,随即长笑三声,神魂俱灭。他遗下的圣言中,要乔玉卓与洛希缇结亲,并在将来继承圣皇之位……

这个消息过于具有刺激性,乔研珣得讯后,在众生宫发了通疯。樊花晚去安抚他,却被望头扣了只水晶花瓶。若非异能者身躯坚韧,她非得被这区区凡物开瓢不可。

这一遭后,樊花晚关了圣母宫大门,明面上再不见任何人。先前长住圣母宫的洛希缇,一夜之间竟无处可去,只好搬进一座废弃圣王堡,在墙壁上画了图腾稳定建筑,勉强住下。

至于和乔玉卓一起住祈绫宫……那种事还是算了吧,那座宫殿里,有足以夺她性命的东西。她若住进去,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

回忆至此,洛希缇缓慢地眨了眨眼。那所谓时机,如今也已经揭晓了——是那位对神明往事一无所知的众神之子,晓云驰。

但关于颜小逸和君春妍,她没有任何头绪。他们消失得太彻底,像是从未存在过,寻失踪者尚需信物,可她手头别说信物,就连清晰的记忆都快没有了,又能从何寻起?

一片寂静中,屏风后的黑发贵妇,忽然缓缓开口道:“公主娘娘,请回吧。”

洛希缇拒绝离开,并绕过屏风,在贵妇——即圣母樊花晚,身边坐下,道:“他死了。”

她所说的,自是已伏诛的乔研珣。

“我知道。”樊花晚点点头,用疲惫的眼看着洛希缇。“刚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曾是正午神。可我只是一介凡人,怎会有神缘呢?”

“凡人怎会无有神缘?”乔玉卓的话音和他的脚步声一起由远而近,最终停在屏风外。“娘娘,您是否愿意成神,又可有未尽之愿?”

樊花晚报以沉默。她无从答起,也不愿答。成神也好,为人也罢,于她而言皆无益处。现下终于能脱离人间,她只一门心思想离开。

事到如今,乔玉卓并不急需答案,便安静站在屏风外,连呼吸都放轻不少。对于结局已大约注定的事,他向来很有耐心。

只要樊花晚愿意成神,他就能引渡她成神。这很简单,只要她有所希求,只要她愿意……

最终,樊花晚到底熬不过他,叹道:“我不愿成神,亦无未尽之愿。若您定要回报我些什么,就请送我上路吧。”

“创世神并无夺人命数之权,您想舍弃性命,也要遵循因缘。”乔玉卓拒绝了她。“无论是我,还是洛希缇,甚至是乔玉悠,都与您无冤无仇,自不能染上您的血。”

“我太累了,殿下。”樊花晚缓缓起身,走到屏风前站定。“助我一臂之力吧,这是我最后的、唯一的愿望。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她从生于铃花族中起,就被权谋不断牵扯,成为圣母后更是不幸——丈夫野心勃勃,儿子被丈夫的往事牵扯,血脉亲人风流云散……

在无尽的苦难中,她已再无生念。

乔玉卓沉默了。即便他的通识早已告诉他,樊花晚的命星正趋黯淡,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过,她只剩下了这一个愿望。

可他该如何是好呢?樊花晚待他如同亲子,他怎能终结她的性命?若乔玉悠日后得知此事,得知他们的母亲离开了……又该如何是好呢?

约半盏茶的时间后,他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将手伸过屏风空隙,向樊花晚递去一支孔雀尾羽金簪。它长约二十厘米,足以洞穿人的脖颈。

“还请您向时神祈愿,让他为您改写命运。”他的声音变得疲惫。“若时神应许,我自无不从。若他不允,我亦无他法。”

罢了,罢了。她想要实现的愿望,他一定会为她实现。那杀死她的罪孽,也由他一并背负。至少他还能为她祈福,还能引领她的来生……

樊花晚接过金簪,在洛希缇震惊的目光中,转身进了内室,开始向时神祈祷。

片刻后,在遍照圣母宫的刺目金光中,她双手合掌,高声对留在外间的二人道:“殿下,公主娘娘,愿您们永远都能得偿所愿。”

屏风外,乔玉卓拄着神杖,单膝跪地,深深地低下头去,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屏风内,坐在床边的洛希缇攥紧了拳,阖眸无言。

明神城外,作行者装扮的乔玉悠,站在重新修好的城墙上,看着圣母宫中拔地而起的金光,双目无神。

他没有去看母亲,因为这就是唯一的结局。她从不愿让他看到她落寞的模样,他当然会遵从她的意愿。

许久后,他按了按头上斗笠,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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