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猛地捂住嘴,后脑勺重重磕上廊柱。
桂圆从竹筛里滚落的声响恰好盖过这声闷响,里头传来婆子压着嗓门的话。
“太后娘娘生得观音似的,只是一直皱着眉头,又冷着脸......”
“儿子尸骨才刚找着,哪来的心思嫁人?”不知谁嘟囔一句。
清清贴着褪了色的朱漆廊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厨房蒸腾的热气在窗纸洇出水痕,将“尸骨”二字烙进瞳孔。
“烂舌头的!”厨娘突然摔了锅铲。
“主子的事也敢浑说!上个月王爷才赏了银钱,转眼就编排起主子婚事!”
铁锅重重扣上灶台,“散了散了!申时三刻前把八宝鸭蒸上!”
清清踩着虚浮的步子撞开房门,后背紧紧抵着门板。
阳光从窗隙漏进来,照见《素问诀》封皮上的浮尘。
她盯着那层灰,死死咬住下唇,眼眶的热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眼下情况,她已是连难过都不能自由了。
指尖探入怀中,纸青蛙在反复摩挲中棱角渐渐软化,墨迹也越发模糊起来。
《神针七篇》摊在案头,青蛙搁在书页一旁。
英雄也有力尽之时,但这一次,她不能退让。
烛火在青铜鹤灯里爆了个灯花,江淮止的影子在《山河舆图》上晃了晃。
心腹跪在案前三尺处:“毕怀瑾今日又作了首《鹧鸪天》。”
他从袖中抽出,“‘梧桐半死鸳鸯老’这句,明着讽您与太后......”
“听说过熬鹰么?”
江淮止沉默半晌,突然开口。
心腹一惊,连忙将头埋得更低。
江淮止拨了拨灯芯,火苗舔上宣纸边角。
“越是烈性的鹰,熬出来的眼神才越亮。”
心腹不敢多言,盯着地毯上的花纹,想起还有一事。
“之前找到那具尸首......面容全毁了,只剩下衣衫残料。”
他喉结滚动两下,“若要验明正身,只有让亲近之人辨认。太后娘娘......”
“她不行。”江淮止截断话头。
纵使怨她眼里只有江正峰父子,此刻想到要把那残破的尸体递到她眼前,呼吸竟生生窒住。
心腹膝行半步:“孟姑娘或许......”
“她也不行。她不是一个藏得住心事的人。”
江淮止手中银签戳进油灯,“应当还不知周复就是行刺景深之人,也不晓得尸身已经寻到。”
否则她就不是掐花泄愤,而是扑上去下毒才对。
心腹不解:“可是......”
江淮止并未直言,反问道:“记得她娘怎么死的么?”
心腹喉结滚动:“孟夫人认定是定远王害她夫君,然后......”
话音突然卡在了喉咙。
“是啊。”
江淮止放下烧得焦黑的银签,眼中墨色深沉。
“为着丈夫连命都能舍的人养出的女儿,若知道心上人真的死了——”
烛泪突然滴下,在案几上砸出一朵血红的花。
“你觉得她会做什么?”
心腹瞳孔骤缩:“她若是咬死不放,查到周复头上牵连王爷......”
“她伤不了本王。”
江淮止碾碎凝固的烛泪,“但气硬功未解前,本王不想再生波折。”
他盯着那根已经烧去大半的红烛,“横竖都是要死的,尸身是不是他,又有什么要紧?”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十多年前与景深折纸的场景。
桌上镇纸突然砸向了雕花木窗。
江正峰也配有这样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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