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累太困,他不一会就睡着了。
可是,不一会,他做起了噩梦,梦见日本鬼子突然进村了,烧杀抢掠,吓得他跟着别人拼命地逃跑。
可是,他跑得不快,很快就让鬼子追上了,一刺刀就戳在了他的肩膀上,疼得他大叫起来。
这时,睡在旁边的袁自强把他给拍醒了,说,“你怎么了?”
他醒了过来,喘了口气,说,“做了个噩梦。”
袁自强说,“我也是做了个噩梦,肩膀疼得不行,像是磨破了皮。”
陈杰说,“要不要消炎粉?千万不能发炎,一发炎,就很难好了。”
袁自强说,“去他妈的,要是发炎了,我就回家歇着。”
陈杰说,“黄书记不会同意。”
袁自强说,“我管他同意不同意。”
陈杰说,“没必要,反正再过三四天就要放假了,再坚持一下。”
袁自强愤愤地说,“从八月底下乡,到现在都四五个月了,都不说给咱们放上几天假,让咱们回家休息一下。茶场真是把咱们当成了劳改犯在使唤呢。”
陈杰劝着说,“别说这话,让黄书记知道了不好。别人能干的活,咱们也能干。别人能坚持,咱们也能坚持。”
袁自强说,“照这样坚持下去,不等咱们招工上去,就累死在这茶场里了。”
陈杰说,“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可怕。睡觉吧,明天还要挑砖呢。”
他们说完话,很快就睡着了,可是,感觉还没睡上一会,就听到了外面吹哨子的声音。
哨子吹得很响,像是洪水就要冲过来了。
大家知道这是黄书记在催促让大家赶快起床,去月牙岭上担砖。
过去,大家都是听到《东方红》的乐曲声才起床,可是,自从上个月起,总是还没等到《东方红》的乐曲声响起,黄书记就吹起了哨子。
因为到了冬季,公社广播站到了六点钟才开始播音。
可是,黄书记总是在五点钟就吹起了哨子,喊着要大家起床上工。
因为整个公社茶场里就没有钟表,只有他一人戴着手表。
随着一阵尖厉的哨声,黄书记大声地喊道,“起床了,上工了。”
陈杰醒来了,但还是好困,看了看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就装着没睡醒。
袁自强骂道,“天还黑着呢,就喊了起来,真是变成了周扒皮。”
说着,也睡了起来。
可是,黄书记马上进到了屋里。
因为四五个房间都是相连相通的,而且大门夜间也是敞开的,因为把门一关,有些老职工夜里外出回来,就得要叫门,很不方便。
黄书记进到了屋里,大声地叫着喊着,“为何还不起床?还不起床?”
可是,大家对他的喊声早就习惯了,还是不理不睬。
黄书记就把电灯拉着,让亮光刺着大家没法睡觉,一边喊着,“起床,起床。”一边把大家的被子掀开,在旁边看着大家把衣服穿好才离开。
大家起床后,先跑到外面撒尿。因为睡了一夜了,尿也憋了不少。
因为厕所里只有两个蹲位和小便池,所以,大家都是跑到房屋旁边的隐蔽处去小便。
房屋侧面是山岭的一个坡,上面有一片平地,竖着一个篮球场。
一时间,这里一下集中了二十来人,站成一排在撒尿。
黄书记已经在房屋前开始催着大家出工了。
他通常先是把那些比较上进和听话的人拉在前面,让他们带头。就像是把领头羊管好,羊群就会顺从有序地跟在了后面。
陈杰过去也属于上进和听话的人,可是,见黄书记这样地对待知青,就对他产生了一些反感,也就不想表现得那么上进。
但他也不想落在后面,总是走在大家的中间。
他进到屋里,拿起扁担,担起两个蒲箕出了门。
蒲箕是用竹子编的小筐,用绳子把两个帮拴在一起,往扁担上一边放一个,就可以担土,担砖,担其他东西。
人们从乌鸡岭上的茶场驻地下到战备公路旁边的河沟下,顺着山间小路,很快就形成了一支三十来人的队伍。
因为刚起床不久,温度还有些冷,人都迷迷糊糊,不太清醒,也都不说话,快步地朝着月牙岭那边赶去。
陈杰走在队伍中间,感觉还没睡醒,就打着呵欠跟着大家一起走着。
大家的步子很快,像是在急行军赶路。因为茶场规定一天必须挑上五趟砖。
如果他们不赶紧,晚上回来时就会到九点钟,再一吃饭,就到了晚上十点。
他们一会上到山坡上,一会下到了水沟边。
农村的山地和水田边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小路,但他们早就把这些路走熟了,知道哪条小路是最便利的捷径。
茶场附近几乎都是荒野,多是山坡,少有水田,几乎看不到一户人家。
等他们走到实验大队一队的村前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大家虽然没表,但长期的实践经验让他们已经掌握了判断时间的能力。
只要看一下天色或是太阳的方位,就能大致知道是几点钟了。
当他们从实验大队的一个村前走过时,才听到《东方红》的乐曲声从村子那边传了过来。
大家不禁又加快了步伐,从河沟边一直进到一片松林,出了松林,一连又上了好几个坡,就来到了月牙岭的山脚下。
从山脚下上到岭上,是一面有一百五十米的五六十度的大坡。
从大坡爬到顶上就是月牙岭。
月牙岭也是把一个山包夷为了平地,与红花中学的红花岭隔山相望。
岭上建有两栋用红砖盖起的十分耀眼的平房。
这本来是红花公社最让人羡慕的两栋住房,因为只有公社机关大院里的房子是一砖到顶的房屋,而且还是用青砖盖的,自然不如红砖看起来那么富贵显眼。
可是,这两栋红砖青瓦盖起来的房屋还没等着有人住,就被拆除了。
这让这些担砖的知青们大惑不解。
站在月牙岭上朝岭下看去是一大片平整的水田,从岭下一直延伸到罗江江边,足足有五六十亩。
水田旁边还有一大片山坡茶园。
本来,公社就是要把知青点设在月牙岭上,把这片水田和周边的一片茶山包给他们管理。
可是,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公社领导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把知青安排在公社茶场,所以,这两栋房子也要改建在公社茶场。
眼下,这两栋房屋已经拆掉了一栋,还有一栋正等着拆呢。
拆下来的砖块整齐地码成了一跺又一跺,摆在房前的平地上。
知青们来到这里,把这些砖块数上二十块,往蒲箕里每边放上十块,担起就走。
也有的人要数上二十二或二十四块,想要表现得比大家更吃苦更上进。
当然,女知青们一般只数上十四块,按每块砖块五斤重,十四块砖头也有七十斤重。
这个重量对于城里来的女知青已经够重了,再把这些砖担起走上十多里山路,运到乌鸡岭上,就更是不容易了。
况且在农村里,哪有女人挑过担子?
陈杰原来也不想比别人落后,只要有人挑二十二或是二十四块,他也要豁出气力挑上个二十二块或是二十四块。
可是,没挑几天,肩膀就肿得老高,再一挑起担子,肩膀就压得很疼,到后来,实在疼得没办法,他都是用手来垫着肩膀,或是撑着担子,不让肩膀压得太痛。
后来他再不逞能了,每次只挑上二十块。
这是绝大多数人都选择的数量,除过李金生之外,没有人比这再少了。
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基调,不要太出风头,因为出风头就是让自己多吃苦多受累,也多挣不了几个工钱。
就是担这一趟砖,把人累得臭死,也只能挣到两个工分,两个工分最多不过五分钱。
累死累活地挑上一天,跑上五趟,也只是挣上十个工分。
十个工分对绝大多数的知青来说,在他们所在的生产队里,也不过是几分钱或是一角钱。
所以,他只想干一天混一天,等到铁路工程处的招工。
他父亲是因公殉职,他和哥姐三人都是靠单位的抚恤金养大的。
到了单位招工时,他是可以有招工的优先权。
不管他表现得如何,到了招工时,没有任何人能卡住他不让他离开。他甚至都不用非要下满两年时间,就能离开农村。
实际上,他本来是可以不用下乡的。只因哥哥说了句“让他下到农村锻炼一下”,母亲就让他下乡了。
陈杰把二十块砖放在蒲箕里,还没喘上口气,就见有人已经挑着砖朝着岭下走去。
他想着下了早工,要赶紧吃饭,好赶往清河粮店,就把扁担往肩上一扛,快步地朝着岭下走去。
因为从岭上下来的坡度很大,不能走得太快,他就一步一个脚印地朝下走。
等他下到了山下,朝后一看,多数人还在后面慢慢地下着山。
走在前面的人都是体力好的,上进心强的。
起初,陈杰还觉得自己文文气气,体力肯定不如别人,可是,在几次劳动竞赛和比赛中,他都只输给了那位叫王新正的同学。
王新正比他矮一点,又黑又壮,比他魁实得多,劲也比他大,几次摔跤他都败给了王新正。所以,真正干起活来他只佩服王新正一个人。
此时,王新正就走在最前面,他的后面跟着三四个人。
于是,陈杰一阵快步追了过去,和他们走在了一起。
王新正确实是个干体力活的好劳力,而且耐力也好。
他挑着二十二块砖头,两个肩膀来回地换着,一口气不歇,很快就走到了河沟边的小路上。
陈杰一直跟在后面,肩膀疼得厉害,早就有些撑不住了,可是,他见大家都不歇,就咬着牙坚持着,心想,反正他把这担砖挑到了茶场,就可以不用再挑了。
而他们还必须一直要挑到腊月二十七日那天晚上。
终于有位同学坚持不住了,对走在前面的王新正说,“咱们喘口气吧,等一下后面的人。”
王新正这才把担子放了下来。
陈杰对王新正说,“你真是个铁人,就不怕累,不怕疼?”
王新正说,“怎么不累不疼,我还不是在硬生生地坚持着。”
可是,还没歇上一会,见后面的人快要追了上来,王新正说,“走,不能让他们追上来。”说着,便把挑子往肩上一放,又快步地朝着坡上一路走去。
越是离乌鸡岭越近,肩膀越是压得很疼,就是把手垫在肩膀上也是依然很疼。
不过,陈杰在暗暗地给自己鼓着劲,“再坚持一会,再走上两三里路就到乌鸡岭了,坚持住。”
他们这几个人咬着牙,一鼓作气地上到了乌鸡岭上。
等他们把蒲箕里的砖块码在规定的摆放处,站在山坡上朝着山下看去,就见后面的人已经被落在了两里路以外的河沟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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