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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恋(长篇小说)张宝同 2024.2.12

在罗秀清躺在床上想着那位叫陈杰的知青时,他才下工不久,刚吃过晚饭。

此时不过七八点钟,但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乌鸡岭边的草坡上,用口琴在反复吹奏着那支《船歌》:

呜喂,风儿呀吹动着我的船帆,

船儿在随风向前;

姑娘啊我要和你见面,

对你诉说我日夜的思念。

呜喂,风儿呀吹着动我的船帆,

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

当我还没来到你的面前,

千万要把我记在心间。

他是在思念着一位叫唐丽雯的女友。

这位女友是他家的隔壁邻居,是一位聪明漂亮的高中女孩。听别人说在他下乡时,女孩一连哭了三天,眼睛都哭肿了。

可是,他自从去年八月下乡之后,因茶场一直没有放假,让他到现在都没有再见过她。

茶场的农活很累,日子很苦,唯有对她的怀想和思念在支撑着他。

她那漂亮的脸蛋和那明媚的微笑就像阳光和雨露一样在滋润着他。

让她度过着这一天天的艰难困苦和艰辛磨难。

不过,很快就要过年了,到了年前腊月的二十八日,茶场就要放假了,他就可以回到家里看望他心爱的唐丽雯了。

渐渐地,夜已经黑透了,草地上已经有些凉了。

他这才从草地上站了起来,朝着宿舍那边走去。

宿舍是几间相通相连的房间。房间里都有电灯。

每间这样的小屋里放着四张小床,住着四个知青。

屋子本身就不大,摆上四张小床,几乎就没了空间。

大家进到屋里,要么上床睡觉,要么坐在床边,否则,就把空间给占住了,让别人没法转身,没法活动。

这栋旧房子有二十多个房间,原来只住着十来名从公社各队抽来的中青年农民,被大家称为老职工。

可是,去年八月从铁路工程处下来了三十多名知青,就一下子把这栋房子给挤满了,为了减缓住房困难,茶场甚至把几名老职工给赶回了生产队。

陈杰刚回到屋里,袁自强对他说,“你去哪了,黄书记找了你两三次了。”

陈杰就问,“他找我干吗?”

袁自强说,“不知道,好像有什么急事。”

因为在大家的印象中,黄书记要是找谁,谁就没得好事,不是要挨批评,就是要被训斥。

他好像一天到晚没有别的事,除过催着让人出工,就是要对别人大声训斥。所以,知青们都在背后都叫他周扒皮。

陈杰把手里的口琴放在了枕头下面,就去了黄书记的屋里。

黄书记的屋里就是他的办公室和宿舍。

不过,他这屋里有两张床铺,一张是黄书记的,床边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部电话。

这部电话几乎是他的专用电话,别人都不敢随便使用,即使要用,必须事先给他打招呼。实际上,也根本没人用电话。

还有一张床是吴场长的。

吴场长是位五十来岁的瘦老倌,是过去的老场长。

自从黄书记来到茶场之后,他虽然还是场长,可是,就跟一名职工没啥两样,有职没权,说起话来就跟放屁一样,没人听没人闻。

他的工作就是整天带领一群老职工下地干活,对知青的事情一概不管。因为知青这边的事都是由黄书记在管。

黄书记是那种结结实实的农村汉子,四十二三岁的光景,五短身材,大脸庞,粗脖子,浓黑眉毛,小眼睛,说话粗声大嗓。

他一年四季总是穿着那那身黑色衣裤,从来都没见他换过衣服。

穿着农家制作的黑布鞋,戴着一顶黑帽子,整天板着面孔,神情严肃,一脸苦色。

喜欢说粗话,讲大道理,训斥别人,也喜欢吹牛逼,摆架子。

据说他能担任公社茶场的书记,是因为他哥哥在清河公社担任副书记。

正因为如此,他不但有些牛气,还有些傲气。

别说一般人要看着他的脸色说话,就是公社的潘副书记说的话,他都是爱听不听。

他常常给别人说他是公社茶场唯一的脱产干部,相当于大队书记。

所以,他从来没摸过锄头,没下过水田,唯一的工作就是给别人分配农活,催促别人上工,监督别人劳动。

他整治别人很有心计很有办法,也能下得了狠手,能把别人整治得对他恨之入骨,叫爹骂娘。

所以,整个茶场里的人,不管是知青还是老职工,都在背地里把他恨得咬牙切齿。

陈杰担任着知青副队长,遵章守纪,自律自省,从来没得罪过他。

所以,听说黄书记要找他,就很是纳闷。

陈杰推门进到黄书记的屋里,见黄书记正坐在灯下写着什么,就觉得好奇,因为黄书记只有小学两三年级的水平,大字就认识不了几个。

莫看他大字不识几个,但他的记忆很不一般,过去做过的事,谁说过的话,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陈杰走到黄书记面前,说,“黄书记找我?”

黄书记见他来了,就对他露出笑脸,说,“陈杰伢子还是不错,劳动积极,还能帮着别人进步。”

陈杰当然知道黄书记是在说他帮着庞大海进步。庞大海是让黄书记十分头疼的一名知青。

他本来是比陈杰低一届的学生,因为不爱学习,常年旷课,混迹于社会,搞得父母管不住他,没得办法,不等他毕业,就把他硬塞在了知青队里,让他下了乡。

下乡后,他也是今天才干了半天活,明天就不见了踪影,常常夜不归宿,有时就干脆睡在了人家农民家里。

还有人传说他跟附近一家年轻夫妇打得火热,因为两口子一直生不了孩子,就让他跟人家的堂客困在一起。

黄书记没少训他,可是,训了也没用,因为他该干嘛还是去干嘛。

对于这样的人,父母管不了,老师管不了,连黄书记都管不了,陈杰如何能帮助人家进步?

于是,他就对黄书记说,“他那人你都没得办法,我又如何能帮助他进步?”

他不想让黄书记把他和有污点的人联系在一起。

黄书记听陈杰这样说话,也就不再提庞大海的事了。

他让陈杰坐在对面吴场长的床边,就说,“你哥哥在清河粮店当主任,上次让你哥哥买了三千斤良种,可是,还差得蛮多,你再去你哥哥那,就说公社茶场还想再买五千斤良种,请他再帮个忙。”

陈杰听哥哥说过良种是国家按计划统一调配的物资,不能随便自作主张。

上次给茶场搞了三千斤良种,还是哥哥费了好的劲,找了好些有职权的熟人才把事情给办下来。

听黄书记又要五千斤良种,陈杰就担心这会让哥哥为难。

可是,黄书记既然是开口了,他不能说不行,即使说不行,也得由哥哥来说。

否则,黄书记会认为他是存心不愿为茶场效力帮忙。

作为知青,没人愿意去得罪黄书记,因为到了招工时,黄书记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去留。

因为陈杰的父亲属于因公殉职,铁路工程处一旦招工,必须要安排他优先接班,不存在被黄书记关卡的问题,但他还是不想得罪黄书记。

陈杰说,“等我放假回家了,见到了我哥,就对他说,让他想办法。”

黄书记加强着语气说,“这事好重要呢,你莫要把它不当回事。你不要等到放假,明天就去给你哥哥说。”

陈杰说,“那我明天一早就去清河。”

他很想借此机会早点回家,因为他非常地想家。实际上,他倒不是在想母亲和弟妹,而是想他心爱女友唐丽雯。

过去在家时,两人整天在一起见面,隔上两三天不见,就想得心里发慌。

这时,他就会拿起口琴,吹起那支忧伤思恋的《船歌》。

唐丽雯听到口琴声,就会借故问数学题,来到他家,两人就见上一面,说上一会话。

可是,自从去年八月离家之后到现在,他都没能回家,没能见到她。

这让他把对她的思念和思恋累积得太多了,多得都无法忍耐了。

虽然再过几天就放假了,可是,他还是想早点能见到她,他早就有些等不及了。

可黄书记却说,“莫要去那么早,你收了早工再去不迟。”

因为回家心切,陈杰本想早上五点多就起程,赶到清河也就八九点钟,刚好清河粮店有拖拉机往县城的粮库送粮,搭个便车,到了十一点钟就能到家。

可是,黄书记却要让他收了早工再离开。

收了早工就到了八点多了,再吃早饭,至少也要八点半了,到了清河,也就差不多十一点钟了。

再搭车回家,到家就到了下午的三四点钟。

但他不能不听黄书记的话。

回到宿舍,除了庞大海的床上还是空着,其他人都睡了。

袁自强见陈杰回来了,就问,“黄书记找你干吗?”

陈杰说,“让我明天进城办点事。”

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黄书记让哥哥买良种的事。

袁自强用羡慕的口气说,“好啊,要出公差。”

出公差意味着不用在茶场劳动,可以自由自在地出外办事,而且,工分一分不少。

可是,人们却不考虑出了公差却完不成任务,回来就不好交差。

陈杰洗过脸洗过脚,就上了床。

床上没有床板,是用一些长长的竹片编在一起铺在床架上,再在竹片上铺上一层稻草,把褥子放在上面,再铺上床单。

所以,你只能在床上坐着和躺着,不能站在床上,这样会把竹片踩劈踩断。

躺在床上,因为肩膀疼痛,半天都没能睡着。

他用手摸了摸右边的肩膀,肩膀已肿得老高;再摸左边的肩膀,也肿得很高。

这是他们这几个来月里一直担砖压的磨的。

在农村的这些农活中,他最怕就是担东西。

如担砖,担粮,担土,担粪,其中担粪最让人害怕,二百多斤重的牛粪担子,一挑就是一个上午,把人压得当即就能矮去三公分。

可是,这活再重也只是干上大半天,担砖就不一样了,二十块砖有一百斤,一天就要从十多里外的月牙岭那边爬山下沟,走着山路,担上五趟。

从去年十月到现在已过去了两三个月,可是,那些砖才只搬走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在等待着他们过完年后再继续担。

一想到这些,就让人心里有种十分恐惧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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