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巧凤说，“你回屋还真要当农民了？”
她晓得她父母从来都不曾让她下田种地，只是一门心思要把她培养成为一名让别人高看和羡慕的漂亮妹子，以后嫁给一个有本事的城里人，从此跳出龙门，离开农村。
这本是罗秀清秘密，因为两人的关系好，就把这个秘密说给了她。
罗秀清点头说，“我也不想回屋当农民，可有么子办法？”
胥巧凤说，“你父母还是不让你下田劳动，你会如何？”
罗秀清有些迷惘，半天才说，“大忙季节，村里连七八岁的细妹子和细伢子都要下田插秧，我也不能老是躲在屋里不出来，要是那样，别人只怕会把我看成资本家的千斤和地主家的小姐。”
胥巧凤说，“我妈昨晚对我说，等我一毕业，就把我说给县城工作的表哥，表哥今年都二十三岁了，还没得找到妹子。”
罗秀清一听，就问，“你同意了？”
胥巧凤摇了摇头说，“我不同意，可我妈说这事不由我。她怕我在农村里当农民，一年到头泡在田里，让太阳晒，让蚂蟥叮，辛苦一辈子都看不到个希望。”
罗秀清问，“可你喜欢的是黎宝文。”
胥巧凤有些哀伤地说，“我是喜欢黎宝文，可是，他家很穷，父母亲没得一点本事。我要是跟着他，只能一辈子要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所以，我爸妈肯定不同意。”
两人顺着江堤一直走到茶山十三队的地盘上，一条小路从江堤边通往茶山边的村子里。
罗秀清拉着胥巧凤的手，依依不舍地说，“我们要分手了，以后，有空了就来我家玩，咱们一起聊天唱歌。”
胥巧凤说，“好的，你有空了也来我家，我请你吃我妈做的红薯干。”
罗秀清说，“没得问题，我肯定会去。”
说着，两人相互地挥了挥手，便分了手。
下了江堤，天色有些灰暗了，一阵寒风吹过之后，空中好像有细微的雪花在飘动。
顺着小路朝着对面的茶山走上500米，就是茶山的仙台。
仙台这个名字非常吉祥，让人感觉是出仙女的地方。这里就是茶山大队第13生产队。
因为丘陵山区的山多地少，为了把平整的土地作为耕地和水田，社员们的住房都建在依山面坡的山脚下，整个村子都建在山边的半坡上。
深冬季节，天寒地冻，各家各户都关门闭户，整个村子静静悄悄，几乎看不到人。
罗秀清家在村子的路边，前面有一个大水塘，供全村人饮用。
过了大水塘就是打谷场。她家的房屋就在打谷场边上。
这是一栋用土坯盖起的五间房。房屋面东朝西，中间是堂屋，堂屋有扇大门，是双边合开的大门。
堂屋南边有两个房间，一间是罗秀清的房间，另一间是大妹罗秀英和二妹罗秀琴的房间。北边则是父母的房间，还有一间是弟弟罗清明的房间。
厨房是在堂屋的后面，厕所则是在厨房的隔壁。
罗秀清推门进到了屋里，屋里已经点起了油灯。
油灯下的小桌上，已经摆好的碗筷，弟妹们都坐在小桌旁等着吃饭。
见罗秀清一进屋，母亲迎了过来。
母亲差不多有四十岁了，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是那种很有姿色的中年妇女，不但聪明过人，而且能说会道，是那种不会吃亏不会受气的女人。
母亲说，“你如何回来得这么晚？”
平时下午四点放学，五点到家，可现在已经有六点钟了。
罗秀清说，“在路上跟同学说了会话。”
母亲见她手上拿着一卷纸，知道女儿又得了奖，就从她手上拿过奖状，打开一看，对着其他孩子们说，“你们都看看，你姐姐好厉害，今年又是全校的三好学生。”
小儿子罗清明还没上学，小女儿罗秀琴在上三年级，所以，他们对母亲的话并不在意，
只是朝着母亲看了一眼，好像这事跟他们没一点关系。
二女儿罗秀英性情文静内向，已上初一，学习成绩并不突出，也没当过三好学生，所以，听着母亲这话，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见孩子们都没反应，母亲就说，“我看你们没得一人能像你姐姐那样有出息。”
罗秀清对母亲说，“你别要求太高，你的孩子要是个个都有出息，不是要把别人都气死了？”
母亲却说，“别人家的孩子我不管，我只想让我们家的孩子个个像你一样有出息。”
罗秀清进到自己房间，点着油灯，把毕业证从口袋里掏出放在了抽屉里。
这时，母亲已经把奖状涂上了浆糊，进到了罗秀清的屋里，要把奖状贴在墙上。可是，墙上早就贴满了她从小学到高中的各种奖状，没地方再贴了。
罗秀清说，“莫要贴了，现在我毕业了，这些奖状也没得用了。”
母亲却说，“那也要贴，让别人来我们家，一看就晓得我家秀妹子好厉害。”
说着，把奖状贴在了空白的墙面上。
对于墙上的奖状，罗秀清倒是不在意，但父母亲却把它当成了炫耀的资本。
每当有人来家做客或是提亲，一说到罗秀清，母亲总会把客人带到她的屋里，让客人看她的奖状。
即使两个妹妹做错了事，或是考试没考好，母亲也会把他们拉到这里，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
饭上桌了，是一盘鹅毛菜和一盘咸辣椒。
冬季温度太低，菜地里都上冻了，也只有鹅毛菜还在生长。
大家每人端着一碗米饭，就着桌上的菜吃着。
过了一会，母亲用一个小碗端着一个煎鸡蛋从厨房过来，把那个煎鸡蛋放在了罗秀清面前，说，“你姐姐今天又得了奖，我要奖励她。这个鸡蛋是给你姐姐吃的，你们都不能吃。”
可是，农村屋里几乎顿顿就是那么一两个菜，何时能见到煎鸡蛋？
即使偶尔端上一盘煎鸡蛋，也是招待客人的。
所以，孩子们见到煎鸡蛋，眼睛就一下子盯了过来。
明伢子马上喊道，“姐姐，我也要吃鸡蛋。”
罗秀清给弟弟夹了块鸡蛋。
可是，小妹也说，“姐姐，我也要吃鸡蛋。”
母亲马上把眼睛朝她瞪起，厉声说，“吃么子鸡蛋，这鸡蛋是给你姐姐吃的。”
对于一年吃不到一两次猪肉，吃不到几次鸡蛋的农村孩子来说，看到煎鸡蛋自然就很是眼馋。
可罗秀清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就长得清明灵秀，乖巧懂事，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不舍得吃的东西都是先紧着让她吃，煎鸡蛋也没少吃，所以，见了煎鸡蛋，也不觉得稀罕。
她把小碗往小桌中间一放，说，“这鸡蛋是妈妈奖励我的，我请客，你们吃。”
弟弟和小妹朝着母亲看了一眼，便三下两下就把小碗里的鸡蛋夹去了不少。
罗秀清见大妹没有夹鸡蛋，知道她不好意思，就把剩下的鸡蛋夹起放在了她的碗里。
自己倒是一口都没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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