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拿着柴刀望着那摊血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到底那两个妖怪没害了自己。
说来自己都觉可笑，他从小就被告知他的出身，邱掌柜没有瞒他。
他是紫花村人，在废墟中一口井里的木桶中发现的，邱掌柜打听了那家人姓石，所以他才叫石头。
紫花村闹了妖兽，全村人几乎都死绝了，被咬死的，被吃掉的，侥幸逃出来只有这一个。
小时候跟着邱掌柜和伙计一起走南闯北，也有人逗他“石头将来要做个斩妖除魔的能人，像花间客一样。”
邱掌柜每每听到都会对说这类话的人瞪眼。“跟他讲这些作甚！”
于是慢慢说这些话的人也就不提了。
等他再大些邱掌柜也在十方城安了家，就让他去跟着账房识字开蒙。
邱掌柜问他长大想做什么，石头打着算盘说长大当账房。
过了两年又跟着厨房学手艺当帮手。
有一天邱掌柜看着拿菜刀雕萝卜花的石头问他长大想干什么，石头说想当大厨。
又过几年石头能去前厅打杂，迎来送往，邱掌柜没问他想干什么了，石头也没说。
因为这个时候石头想的是“我可以开个酒楼。”
邱掌柜有时会旁敲测听问“你想不想你的爹娘。”
石头只是低头干活也不回答，或者是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邱掌柜笑着骂他真是个没良心的，但心里是很满意的，执着过去就无法向前，人总要活下去，日子总要过下去。
至于爹娘？
他没见过，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只是想着换了旁人多半是恨的，恨那妖兽，长大后必定寻访仙门拜师，即便是知道那妖兽被花间客斩了那也是要学了本领杀尽妖物才对，但与当时的他来讲这似乎有些远了。
他只想着那妖兽已经死了，这事便也了了。
账房算账，借贷两消一笔带过。
那其他妖兽呢？
厨房每日杀鸡宰羊，石头只会磨刀快些，让那些生灵走的也快些，偶尔也有些钻出竹笼的野味，朝他面门而来的毒蛇，一刀斩过，不带犹豫。
邱掌柜带他上山打猎也会教他，老幼不杀，怀孕带崽不杀，人乃万物之灵但凡事不可做尽。
他想到了师父是来除妖的，他带着柴刀来也是怕师父有些个什么意外。
可看到那一地狼藉，他才清楚内心深处他也是有私心的。
他有些不忍心，那女妖扶住了他，蛇妖接住了他，惊吓之后他才想到，那二妖似乎没有害他的意思。
只是来迟一步，心中莫名有些矛盾，一方是照常理，这妖怪是一定要除的，它们困在这里说不定就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被师父拘了来。
另一面是他的私心，只是扶一把，接一下，就不想他们就这么没了。
就像那年遇到了小雨，只是雪堆中动了一下，他看到了，就背回家去了。
石头心中有些落寞回了银松轩，师父还没有回来，他取出扫把放在门口，想着明日再下去打扫一番。
准备做些吃食，却也没有胃口，就这么东晃晃西晃晃找点事做，磨蹭着到了入夜，总算有些胃口，煮了锅汤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准备吃饭睡觉。
一低头一抬头之间，师父就站在了身边。
石头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一步。
意识到失态后赶紧问了师父好，师父也点点头。
石头抬眼望去，师父这次竟然换了身衣服，银色袍子外面又套了层纱衣，那袍子看不出什么材料只能透过纱衣看到满绣的同色通草纹样。
师父看石头盯着自己的衣裳开口问：“你喜欢这衣裳？”
石头点点头又摇头道：“不是不是，弟子只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料子。”
“这是蛛丝织锦混了银线的料子，你若喜欢我给你取两件来。”
师父难得在石桌旁的石鼓坐下，看了眼砂锅里的松茸汤朝石头朝朝手。
“给为师也盛一碗。”
师父终于吃饭了。
石头大喜赶紧去厨房取了两副碗筷，小心翼翼给师父盛了一碗，双手捧着汤碗举过头顶。
师父接过汤碗闻了一下，示意石头坐下道：“这是松茸和野鸡炖出来的，汤色不错。”
石头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看师父喝了一口点头表示汤不错，心里一阵自豪。
“这是先用鸡皮炒出油来，然后将新鲜松茸切片后就着鸡油煎，汤色便会厚。鸡肉煮之前捶打出血水洗净，这样汤才会亮。”
师徒二人难得在吃上有了一番交流，石头没想到师父对吃也有一番讲解，想着以后要多做些了，原来仙人也是会吃饭的。
喝完汤，师父叫住了石头，他一会送衣服过来，石头要在天亮前换好衣服。
换衣服？
石头借着月光看着石桌上留下的新衣服，摸着光滑柔软，手感也是不错的，拿起来却是轻飘飘的像是一块丝帕，同样银白的料子，同样的通草纹饰，只是不像师父那样的袍子，更像自己身上这身短打，自然也没有罩衫。
这夜师父没有立在院子里，也没有住下，只是飞走了不知又去了何地。
石头小心将衣服放好，又不放心，压了个花瓶上去。
“这么轻的衣服，被窗外一阵风吹跑了。”
天亮前石头就醒了，换好衣服动了动，十分合适，而且既不闷热也挡住了破晓前的凉意。推开屋门，刚才从窗户外看还一如往常的院子这一瞬间就多了香案和蒲团，师父凭空出现在一旁。
“醒了？”
“弟子起晚了么？”
“不晚，你起早了，且再等等。”
石头乖乖站在师父身后，等了约两炷香，破晓降至。师父让他点香跪好，给自己磕头，石头三个响头后，师父将他扶起。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叶息的亲传弟子，凡间种种皆为过眼云烟，凡间之名也不可再用，前尘往事需尽数抛弃，你便随我姓叶，为师看你性子踏实却心肠过于柔软便赐你一名为恒，字承慎。”
叶息伸手摸了摸叶恒的头发。
“你需谨记你的出身，你是我叶息的弟子，自小跟在我身边长大，并非凡间凡人之子，凡间之事你也绝不可向外人提起，知道了么。”
叶恒跪下再次磕头，起身后不知为何流出泪来，从此刻起他终于不再是凡人，也终不是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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