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初一的爆竹声中辞去旧岁。
木清眠醒来,脸上都是泪。
“为什么会哭呢?”他自言自语道。
门外有人隔着窗喊道:“木七,你睡醒了吗?起来吃水点心了!”
木清眠胡乱朝脸上抹了一把,起床去给人开门。
打开门,只见又是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木清眠不由愣了一下,平常那位送饭的人可不会这么跟他说话。
木清眠正疑惑时,那人又道:“愣着做什么,赶紧趁热吃啊,喏,我还给你带了椒柏酒,但你可不能多喝,只能喝一小杯。”
木清眠压根记不起眼前人的名字,只干巴巴地道了谢。
那人道:“我是袁梁,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才能跟你送一次饭,看到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木清眠不言语,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只好埋头吃水点心。
“那你好好的,我这就走了。”袁梁收拾了碗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酒留下了。
木清眠在纸上写下:初一一早,一个不认识的面具人送来水点心和椒柏酒,他说他叫袁梁。
后来,木清眠再也没见到袁梁,阿星也再没出现在后山,他每天能看见的只有一言不发的哑巴——黄耕。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月亮依旧和昨夜一样圆,木清眠裹着被子,站在窗前得以瞥见一角的月亮。
他太孤独了,没人说话,没人和他作伴,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师父一次也没来看过他。
没人能告诉他,他到底是谁?那个名为槲寄尘的人,又是谁?
前山太热闹了,可惜木清眠却挣脱不了这铁链,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处山头。
他总觉得有人在宗门里等他,可又记不起来是谁,只能一遍又一遍写着那个“仇人”的名字,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忘记。
过了几天,便下雨了,木清眠坐在屋内看着滴水的屋檐。
正看得出神时,脚步声渐渐近了。
来人将油纸伞收了立在门口,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食盒,“快吃吧,今日已是十八了,再过几日出了八九天,就不会那么冷了。”
木清眠低声应道:“嗯。”
“对了,我是你六师姐,你可认得?”沈碧清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木清眠一脸茫然又带着几分歉意。
沈碧清不再难为他,开口道:“不记得没关系,你只需记得谁的话也别相信,特别是那个云清衣的话就更不能相信了。”
“为什么?”
“因为你失忆了,难免被人利用。”
“那你呢?”
沈碧清突然笑了一声,“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会算计你就是了,因为你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利用价值。”
“哦。”木清眠心下了然,一个失忆的人的确是好利用的,但自己又没什么利用价值,真是费脑筋。
夜晚,隔了大半天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雨水冰凉,薄雾笼罩,蜿蜒的小路上,模糊的光亮正慢悠悠晃动着朝这木屋靠近。
灯笼熄了,那人敲响木门。
“睡了吗,师兄?”
木清眠没睡,正一笔一划地写那个人的名字。
闻言起身去开门,见到来人是云清衣后,就站在门口道:“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云清衣说着,便挤进屋里去。
木清眠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香味不浓,反倒清新,让人莫名其妙有种心境平和的感觉。
云清衣看见桌上摆着的是写了满满一张纸的名字,他眉头一皱,转身试探地问道:“这几日,你可有想起来些什么吗?”
“并没有。”木清眠摇头,又问道:“那我应该想起来什么吗?”
云清衣眼中一亮,激动道:“那是自然!你若是想不起来,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不会相信,若是你自己想起来了,不用我说,你自然心中有个判断。”
木清眠有些苦恼:“可我始终想不起来,对于那个人一点也没有印象。”
云清衣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只要你愿意,我们都愿意帮你。”
“你们?”木清眠疑惑,“还有谁?”
“白云宗上上下下,师父是最希望你好起来的。”
木清眠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不踏实,问道:“怎么帮?”
云清衣眼神微眯,表情顿时放松不少,道:“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不会伤害你的,只是需要你把精神放松,相信我就好。”
木清眠渴望恢复记忆的愿望变得强烈,于是立马追问道:“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多久?”
希冀的眼神就要从云清衣眼中迸发出来,像烟花那样爆发。
云清衣干咳一声,沉吟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就开始?只需要七天就有很大的效果,但过程会有一点痛苦。”
木清眠仔细思考他的话,但发现脑子开始不运作了一样,压根不想思考,他脱口而出道:“痛苦在所难免,那具体是用什么方法?”
云清衣道:“失忆一般伤在大脑,所以会用扎针和药浴来把淤积的筋脉弄来,再重塑,这样你就不止会恢复记忆,有极大的可能连武功也会恢复,这样你何愁不能替你父母报仇呢?”
木清眠脑中混沌一片,他撑着桌子,感到眼花得厉害,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摔倒。
云清衣这时却不像之前那般急切,反而耐着性子宽慰道:“不过,你若是不太放心,那就再好好考虑考虑,不急于一时。”
木清眠忽然感到口渴,踉跄着喝了一杯冷茶,冻得他牙齿打颤。
他跌坐在矮塌上,感觉身子从里凉到外,都透着寒意,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云清衣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假装漫不经心道:“可惜啊,那槲寄尘今日派人送来了战书,说是要把你抢回去,还在信中大放厥词把师父骂了一顿,现在你又这般模样,倒是让他平白看了笑话。”
木清眠紧闭双眼,表情越来越痛苦,像陷入沼泽地一样,越挣扎越陷得深,直逼喉咙的窒息感袭来,没多久就会死亡。
云清衣见他如此,知道那香气奏了效,拿出铃铛轻轻有节奏地摇晃,口中念念有词。
没过多久,木清眠呼吸渐渐平稳,时不时皱下眉头,不像之前那番痛苦。
云清衣拿出布袋,掏出银针,在木清眠头顶快速扎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云清衣将针拔下来,让黄耕将木清眠扛入浴桶,开始泡药浴。
云清衣道:“那就劳烦你看着了,差不多等水微微热就将人捞出来,反应大是正常的,你不用管。”
“嗯。”
木清眠头疼欲裂,浑身难受,青筋暴起,就要挣脱出来,被黄耕一掌拍晕,将头搁在浴桶边。
第二日醒来时,木清眠身上只裹了床单,在被子旁边是干净的衣服和氅衣。
他火速将衣服穿好,仔细回想昨夜的情形,却只得到些破碎的画面。
他记得云清衣说是要帮他恢复记忆来着,怎么一醒来就这样了?
难道…?木清眠为这猜测感到不可思议,苦恼、纠结、懊悔等等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无比。
这时,黄耕恰巧推门进来,看见木清眠一脸羞愤难当,说道:“醒了,来,先喝药,再吃饭。”
木清眠盯着黄耕,久久未动。
黄耕道:“衣服是我闭着眼睛隔空用掌脱了的,泡了药浴后,你失去了意识,所以我只能用床单给你裹了塞进被窝里。”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管你喜欢的是男是女,我从始至终对你都没有半分亵渎的意思,也没对你做过出格的事。”
木清眠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他本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行吧,既然人家还巴不得和他撇开关系,那自己也不必太过担忧了,不然就变成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是。
黄耕撂下那句话便离开了,木清眠一口饭不知道要嚼多久,好似把愤怒都发泄在饭菜上了,嚼得两边腮帮子都酸软了。
“吃了就睡,晚上泡药浴绝对不会醒不过来,那样就不尴尬了。”
木清眠喝完躺,扶着肚子自言自语。
果然,接下来几日他都强撑着不在药浴时睡过去,至少要坚持把衬裤穿上,裹着床单钻进被子,沾床就睡。
黄耕同时也松了口气,他虽将近不惑之年,面对木清眠就如同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心态,但看着他那幽怨的眼神,黄耕感觉十分不自在。
木清眠自己能醒着泡,他便不会多想,自己还能好好休息,真是两全其美。
一连六天的治疗,木清眠却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忘得更干净了。
今日是第七日,既正月二十四,今日宜合寿木,入殓,破土,安葬,成服。
到了晚上,一口鲜红的棺材抬至后山木屋外。
那些人披麻戴孝,连灵牌都准备了,唢呐光吹不响,锣鼓重敲却无音。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