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饭菜里都有令人丧失功力的药,不吃就得饿死,吃了便和寻常百姓一般,再加上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白云宗的山,连绵又高险,挡住他的,岂止是要翻越的山,还有白云宗从上到下的众人。
木清眠胳膊枕在膝盖上,喃喃道:“昨日好像是三九天,最凉的天到了。”
黄耕每次送饭都不与他说一句话,木清眠都忍不住猜测他是否是哑巴。
日落前,黄耕又提来了食盒,放下食盒后,他并未立马离开,破天荒地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今夜有人要来看你,你可以选择见或不见。”
木清眠问道:“谁?”
“阚云白,宗主新收的弟子。”
“他为什么要见我?”
“不知道。”
“多谢,我知道了。”
木清眠纳闷极了,一个新收的弟子不去他师父眼前找存在感,看他一个被禁足的师兄做什么?
他摇摇头,把疑问甩在一边,就着美好的日落吃饭。
黄耕说是夜里,但木清眠却没想到那人是半夜三更时间点来。
他懊悔不已,早知道就该直接拒绝他来的。木清眠不得不艰难从床上爬起来,摸黑点了蜡烛,给人开门。
门一开,冷风便从阿星的身侧两边,争先恐后地往里灌,木清眠被冻得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他吸了吸鼻子,让开一点位置,阚云白见此进了门,每走几步在原地等着木清眠关门。
木清眠不等他弄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开门见山问他道:“你来见我做什么?”
阿星道:“不做什么,就是有些好奇,所以和师父说了,想来见见你。”
木清眠看着眼前的人,年纪应该比自己小,白的像没见过太阳似的,又瘦,比自己还弱不禁风的样子,他实在是不明白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好奇的。
“好奇?”
“嗯。”阿星点头,掏出一份油纸包好的零嘴儿,垂下眼帘递给他,“听师父说你从前爱吃这个,冒昧前来见你,也没带什么礼物,这个给你,就当作见面礼好了。”
木清眠眼中布满不可思议,可他实在不想跟一个陌生人大半夜还在寒暄。
随即道:“多谢,这人你也看了,没事就回去吧,夜里怪冷的。”
阿星本有诸多问题要问,但见他脸色不太好,便爽快答应道:“嗯,那你多保重。”
“你也是。”
寂静的夜晚,如同沉默的呼吸,压抑这难以言喻的情感。
木清眠总觉得阚云白很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敢笃定,阚云白一定跟他认识,说是对自己好奇,见到自己却淡定得很,也不多问,木清眠心有疑云,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
等黄耕来送饭时,他还迷瞪着眼,并不清醒。
“黄耕,”木清眠喊他道。
“有事?”
“若是他来白云宗了,请你替我转达他一句话,”
黄耕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好好活着,不用管我。”
黄耕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应了一声,“嗯。”
“多谢。”
昨晚,木清眠做了一个梦,梦见槲寄尘一入白云宗的山门,便生不如死,他太害怕了以至于醒来时,全身冒汗。
他本来对黄耕不抱希望的,没想到他却这么轻易地答应了,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每一天都很平淡,木清眠吃了饭就看日升月落,要么就写写画画,黄耕如从前那样,再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一,大寒这一天。
后山积了雪,外头太冷,铁链不够长,木清眠只能在屋里看着飘落的雪花。
当晚,便病了。
木清眠发热得厉害,头疼,又咳嗽个不停,再加上梦魇不断,他没多久便昏迷了。
他这一病,便病了好久,每次都在迷糊间就被人拽起来灌药,接着又昏睡。
七日过去,已是腊月二十八,白云宗上上下下都沉浸在过年的氛围里。
后山比往些时候更冷清了,连黄耕都下山去了。
木清眠撑着身子靠在床头坐了起来,望着那被雪压了的枝头发呆。
这时,却有人踏雪而来。
“该吃饭了,我带的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你多吃点。”
阿星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移到床边,把饭菜端出来。
木清眠有些恍惚,他们从前见过吗?
“你是?”
自上次木清眠一病不起后,药峰的峰主就说过会有记忆衰退的可能性,所以阿星并不疑惑。
他主动开口解释道:“阚云白,你的师弟,你是我师兄。”
木清眠笑得勉强,朝他道谢:“哦,路上还有雪呢,辛苦你了,还来给我送饭。”
“别那么客气,快趁热吃吧。我早就吃过了,还怕送来得太晚把你给饿着了。”
“嗯。”
今日,木清眠胃口还是不好,没吃多少,但他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二人在风雪夜里,凯凯而谈。
腊月二十九,这月小,今日便是除夕。
锣鼓声,鞭炮声,传到木清眠这里,已经是隐隐约约能听到了。
他拿出纸笔,重复写下一个已经写了上百遍的名字。
难得的,在烟火燃烧里,他心情略有些激动,可他并不知这种兴奋从何而来。
夜里,那是云清衣第一次在他被禁足后山后来看他。
云清衣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木清眠仔细将他打量一番,摇头道:“我应该记得你吗?”
木清眠的眼神如同一口古井,并无波澜,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云清衣嗤笑一声,清冽的嗓音响起:“没关系,这不重要,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木清眠眉头一皱,他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但还是礼貌问道:“何事?”
“槲寄尘这个名字你记得吗?”
木清眠道:“不记得,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一直梦见这个名字,他是谁?”
“怎么说呢,你还记得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吗?”
“为什么?”
云清衣道:“因为你犯了大错,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木清眠更疑惑了:“爱?谁?”
“槲寄尘,”云清衣道,紧接着又气愤解释:“你可知道你的父母都是他父母杀的,你竟然爱上了仇人之子,还跟着他一起私奔,到处流浪,所以,师父才将你抓回来,关在这里禁足。”
脑中轰鸣声不断,木清眠有些不太能接受这个信息,眼中不可思议,嘴唇嗫嚅了一会儿,却没问出一句话来。
看他这副样子,云清衣就知道木清眠已经信了他这番说辞,立马加大火力输出:“师父养育了你十六年,你可知你这样做让他老人家有多寒心吗?”
“可他却不舍得给你太重的惩罚,只是把你关起来,没想到你竟寻死觅活的威胁我们,以至于你走火入魔,武功尽失,记忆衰退。你说说,你这样到底对得起谁?”
木清眠连连后退,撞到了桌子,瘫坐在地上,大声道:“不,不可能的!你胡说,我不相信!”
云清衣一步步逼近他,眼神越发凶狠,声声入耳:“这是真的,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正因为他是你的仇人,所以你才一遍遍将他的名字写下,就是为了告诫自己不要忘了报仇!否则,你怎么能对得起你无辜惨死的父母?!”
木清眠情绪激动,一时竟晕了过去。
云清衣试探地叫了他几声,没得到回应后,松了一口气,立马将一枚药丸给他服下。
烟火绚烂,还在绽放,雪又下了起来。
云清衣顶着风雪,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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