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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昂拍拍逼水兽,扭头看向龙女。后者摇摇头,回答说:“他?他一直躺在驺虞背上,连动也不动一下。”

她正说着,树林中便走出那头驺虞来。它是背上静躺着一位青袍道人。

雨势绵绵,可道人并不动,一任绵绵细雨将他淋个透湿。

“完了,这臭道士八成是傻了。”龙女捋捋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戏谑了一句。

驺虞旁边的灵寿君乐了:“他还在想着那三头犀牛哩。”

几人默然相视间,天边隐隐电闪,轰隆隆一阵闷雷掠过。

在周屿安的眼中,那三头犀牛精死去的场景不断再现。每闪现一次,周屿安的心中都多了一份内疚。

一个犯错,为什么其余两个不去令他改正,而是纵容?而等他终于铸成大错之时,为什么又要陪他一同走下去?

周屿安摇摇头,不想再去想。他突然想起祖师的一句话:“无论人妖,所做之事都有对立,所因种种,缘自于心。旁人所不惑,而当局者自知。”

天灵、天水或许死的不值,但对他们来说,又是一种值得。有时候,“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未尝不是好事。

一行人在雨中继续前行,行约有数里,见到前方有一座巍峨城池。

只见那城墙乃是夯夯黄土垒就,历经数百年的风霜雨雪,依然屹立不倒,展示着雄伟的气势。城墙顶部可通行人,底部则有洞穴可供车辆穿行。由于建设方式的不同,城墙表面并不整齐,每一处都各具特色。

轻纱似的雨幕中,这些城墙如同一条土黄色的长龙,蜿蜒伸展向远方。

周屿安在驺虞背上观看良久,转头对摩昂道:“我这眼睛今日不知怎么了,看不见那城池大纛。摩昂,你看看是什么城名,旗杆上写着什么字号。”

摩昂举目望去,观察多时,才回答道:“是座城池,但城上有杆无旗,不知是个什么地方,等进了城再问。”

几人加快行路,无一刻便到了城下。

周屿安举目看去,只见那土城墙结构坚实,外观古朴壮观。

城墙顶部通常宽阔平坦,适合行走和防御。同时,城墙的高度和厚度因地制宜,既能抵御敌人的攻击,又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风化和破坏。

可以看出,在建造过程中,工匠们巧妙地运用了各种技术和工具,如夯土版、木模板等,使城墙表面光滑平整,达到最佳的防御效果。

如丝的雨滴打在城墙上唰唰做响,恰似万蚕食桑,声音细密,却又不令人烦躁。

城门口并没有士兵守备,一眼望去,隐隐有着丝丝荒凉。

周屿安驱动驺虞,带头进入城中。城池内的街道宽阔而平坦,四通八达。雨势虽不大,但依然很少有人穿行在那宽阔的土路上。

街衢中有几个无事闲游的浪子,见逼水兽异形稀奇,望天犼浑身是火,驺虞蓝睛杏鬃,都拥拥簇簇的争看,只是不敢近前而问。

周屿安捏着一把汗,惟恐摩昂他们忍耐不住,起什么争执。又走过几条巷口,忽见有一座山门,门上有“多闻寺”三字。

周屿安再次看向眼前的寺院,发现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如雾细雨中。

周屿安眯眯凤目,道:“在此处略进去歇歇坐骑,打一个斋如何?”

灵寿君当即道:“好!好!”摩昂三人也都点头愿去。

一众人便下了坐骑,大步走进寺内。一入寺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燃着数支大香的四足香炉,香炉上凹凸不平的铜纹饰,所描绘的是一条巨龙。

这香炉上的龙可不是乱雕的,而是有着象征寓意:龙饱满宽阔的前额表示聪明智慧;鹿角表示社稷和长寿;牛耳寓意名列魁首:虎眼表示威严;鹰爪表示勇猛;狮鼻象征富贵;金鱼尾象征灵活;腿上的火焰象征辟邪。

几人绕过香炉,进入院子。院子并不大,周遭摆着几盆花草,东南角种着一棵菩提树,对面便是雄伟的古朴大殿。

即使离着十几步的距离,众人仍能看到大殿内的紫色香云正从香炉中冉冉升起。

几人正看着,廊下便走来一个和尚,打着油纸伞,战战兢兢地到众人面前行礼:“诸位施主从何而来?”

周屿安连忙回礼,答道:“四海结伴而来,来本寺讨碗斋吃。”

对面和尚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有反应过来。道士来佛寺讨斋吃?真是怪事!

“施主请这边来。”和尚朝一边伸出左臂,微微躬身。

周屿安抿抿嘴道:“那我等的坐骑……”

他们几人的坐骑都是得道灵兽,自来这城中便不叫不嚷,入得寺来又在众人身后。和尚不曾在心。此时听闻有坐骑,那和尚便抬头朝众人身后望去。

这一看,险些将和尚唬出魂来,慌得直叫,急匆匆地奔入大殿之中,留下周屿安一行人站在原地苦笑。

没一会,大殿中便走出来一众僧人,领头的披着件红袈裟,不用问,肯定是这寺里的主持了。周屿安便先对那主持见了礼:“自来本寺,叨扰叨扰。”

主持瞪大眼睛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坐骑,又仔仔细细地把他们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问道:“施主从哪里来?”

周屿安无奈地笑了下,回答说:“我等众人乃是四海结伴而来,来本寺叨扰,只为了暂歇坐骑,讨碗斋饭吃。”

对面的那位主持十分惶恐,连忙点头教身后僧人先去做饭,又笑盈盈对周屿安一行人:“小寺有歇马的棚子,请施主跟来。”说着,叫一位僧人做领路的。他则是搀着周屿安手,带他走向客堂。

周屿安朝身后一摆手,灵寿君立即走出,带着群兽跟上那僧人。其余人则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周屿安走入客堂。

“施主到此何为?”

客堂内,主持笑呵呵地为周屿安斟了杯茶。他的身后,坐着不少僧人与斋主,个个笑容可掬,都瞪大了眼睛观察周屿安一行人。

周屿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贵处是何地名?”

众僧回道:“我这里乃儋耳之国是也。施主来此何为?”

周屿安抿了口茶,道:“游历到此,腹中饥渴,便来此讨些斋吃。”

“敢问本地风土人情如何?”龙女插嘴问道。

主持笑道:“我们这里的人都姓任,是神人禺号的子孙后代。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节日,日子平淡似水。国内人吃的都是谷米,还望施主不要嫌弃。”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禺号乃是东海海神,人面鸟身,耳挂两条黄蛇,足踏两条黄蛇。禺号又有个儿子,叫做禺京,人面鸟身,耳挂两条青蛇,足踏两条红蛇,乃是风神兼北海海神。

这里的人自称是禺号的子孙后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又喝了几口茶,周屿安要上茅厕,便让僧人指了路,独身前去。

在他穿过长廊之时,迎面走来一名穿着华丽的姑娘。他略显无礼地多看了那姑娘一眼,却引得稍稍惊讶——那位姑娘有着高耸的鼻梁和盘髻黑发,芳兰竟体。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周屿安清楚的听见那位姑娘说了声“施主万万小心”。周屿安怔了下,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等他顿住脚,向后望去的时候,那位姑娘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看那姑娘的穿着,应该是哪家大户的小姐,可为什么没有丫鬟陪同?

周屿安心中疑窦丛生,但却只知晓对方可能是个香客。

他摇摇头,一路上都不停地在心中咀嚼着那句“万万小心”。可小心什么?他并不知道。

等他回到客堂的时候,斋饭已经好了,主持正带着众人向外走。周屿安推说自己尚还不饿,要在四处走走,主持欣然应许,派了一名小和尚陪同。

周屿安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那个小和尚朝大殿走去。

在离开的时候,他向摩昂使了个眼色。

大殿之中,庄严肃穆,古朴安详。周屿安站在大殿正中间那三尊无比巍峨的金身佛像前,微微躬身稽首。

这大雄宝殿中三尊佛像是代表中、东、西三方不同世界的佛。这三尊佛合起来叫横三世佛。

横三世佛即为代表凡间的释迦摩尼佛、代表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和代表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佛。

正中间摆着的是释迦牟尼佛,主管中央娑婆世界。两位胁侍菩萨是“大习判智“文殊菩萨和“大行“普贤菩萨。

左边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主管西方极乐世界。两位胁侍菩萨是“大悲“观世音菩萨和“大勇“大势至菩萨;右边为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佛,主管东方琉璃光世界。两位胁侍菩萨是日光菩萨和月光菩萨。

三尊佛像法相庄严,宏伟非常。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三尊佛像令周屿安看得有些难受。

这难受的感觉不知道是从身体哪个部位传来的,仔细感觉,似乎身上并没有难受的地方,又好像哪里都难受。

如果非要硬说的话,应该是心中难受。

周屿安皱起眉,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三尊大佛。

这三尊佛像庄严宝相,巍峨雄大,无论从身态还是从气韵上来说都无可挑剔。但独独少了丝慈悲之意,少了这气质,令整个佛像看上去都很怪异。

佛像目虽低垂,但其中并无慈悲,倒有几分死气。佛不佛,魔不魔。

周屿安晃晃脑袋,将这些想法甩出灵台。什么没有慈悲之意,这佛像原本便是死物,乃是人造出来的,能有什么慈悲之意。气质如何,气韵怎样,全靠工匠手法,就算是少了慈悲之意,那也全是因为工匠的问题。

另一面的饭堂内,主持正陪着众人吃饭。

寺里的饭菜不算丰盛,只是小米饭和一些酱菜、咸菜疙瘩而已。

摩昂吃了两口小米,顿觉寡淡,索性不吃,坐在一边,翘着腿玩起了腰间的香囊。

一旁陪饭的主持看不过眼,明知是这饭不合他口,于是满怀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寺的斋饭想来是不合施主口味了……”

“哪里哪里,斋饭不错,只不过是我这些日子脾胃有些不好,吃不太多。”

摩昂连忙编了个谎话,让主持不必在意。

主持道:“不如这位施主且去与那位施主一同走走?”

这个提议,正中下怀。摩昂与主持又客套了几句,便快步走出饭堂,去寻周屿安。

而恰在这个时候,周屿安慢慢踱出了大殿,两人刚好相遇。

“我们去外面走走,你不必跟着。”

周屿安对那个小和尚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那个小和尚歪歪头,疑道:“两位施主初来此地,不用个向导么?”

“咳,这倒不必了,我们只是闲逛逛。”摩昂冲那个小和尚笑了笑,表面上并没有什么破绽。听了这话,小和尚对两人行了个礼,独自离去。

“什么事?”

摩昂开口要问,却被周屿安抬手制止住了,他低声道:“等出了寺再说。”

两人悄悄走到寺门前,门口正站着两名僧人,手持念珠,对着来上香的香客双掌合十行礼。

周屿安的眉头拧了起来,这两个僧人在他们进寺的时候可是没有站在这里的。

“施主要出去买东西?”一名胖胖的僧人对周屿安问道。他笑容可掬,不听摩挲着手中的念珠。

“是啊,想去买些小玩意儿。对了,哪里有卖熟肉的,我想买来吃些。”摩昂一边扯谎,一边瞧了瞧寺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路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

那个胖僧人笑了起来,用手一指:“这条街往西去,转过拐角鼓楼,有个卖熟肉的店铺,凭你买多少都有,驴肉、猪肉、羊肉俱有。”

摩昂点头笑了笑,露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心中却对这个胖和尚厌恶至极。

一个和尚,怎么会知道熟肉铺里卖的是什么肉?更何况还说出了对那店铺了如指掌的一句“凭你买多少都有”。不好好吃斋念佛,倒做个酒肉和尚,真他娘的给佛祖丢人。

摩昂在心底对那和尚狠啐了一口,骂声“死秃驴”,然后与周屿安共出寺庙,径上街西而去。

趁着走路的空儿,周屿安把那女子的事说了,摩昂听后不禁也皱起了眉,道:“虽说这女子说的含糊,而且也不知她的来路。但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等还是要机警提防着些则个。”

周屿安眯起凤目,目光朝着四周扫了扫。此时雨已经停了,路上的行人多了些,却都是个儋耳之相,让两人看得有些惊奇。

街上的行人都是安步当车,连一辆载人的牛车都没有,只有几个古稀之年的老人才骑着匹毛发稀疏的走骡。

街上很安静,就连疏疏落落的的市人洒扫庭除的声音都很小。街边十来家本地商贾开的店铺,雨才停便打开店门洒扫庭除,两人朝门内扫了一眼,便看出内里货品丰富。

两人又左右看看,按理说,这样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国,雨停出城耕耘的牵牛农夫应该会很多,可眼下却是一个没有。国内人开的几家小铁铺倒是响起了叮叮铛铛的打铁声。

他们与龙女等人都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多闻寺的马槽前,一股淡淡的危机气息慢慢泄露而出。

青鸾立在一棵枯树之上,把头藏在翅膀里,沉沉睡去。

突然,它猛地抬起长长的脖颈,警惕地朝四周看去。四周并没有任何异状,可那青鸾不安地抖了抖翎毛,还是一拍翅膀飞过旁边墙头,远远离开,到殿脊上安歇。

两人僧人蹑手蹑脚地凑近了那茅草棚,棚内,那头驺虞正斜伏地下睡着,而逼水兽和望天犼正在隔壁的一处马槽后静静伏卧。

那两个僧人绕到棚前,只见那头驺虞双目紧闭,杏色的长鬃如缎般垂落,两根长角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弱的光芒。

“这是个什么怪物?”一个矮和尚问道。

另一个瘦高个的和尚看着驺虞那从嘴角出露出来的獠牙,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对着那个矮和尚叫道:“管它是什么东西,先带走再说。”

一边说着,他将目光再次投向驺虞,这时他才惊讶的发现,这头猛兽的身上根本没有鞍辔缰绳,就连根布丝儿都没有。

“我去找副马嚼子来。”痩和尚说着,便要朝外走去。

他还没走出两步,便被那个矮个和尚拉住:“别去了,那马嚼子能给这么大的脑袋带么?尺寸都不一样。再说了,就算合尺寸,也没准被他咬断了——你看它那老长的牙。”

瘦高和尚转头看了看驺虞的尖牙,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问道:“那依你看该怎么办?”

矮和尚思索了片刻,提议说:“我先前看那汉子也没干什么,这怪物就跟着他走。要不然,你现在把它叫醒,它说不定也会跟着你走。”

痩高个的和尚点点头,觉得他言之有理,但却不敢靠近那驺虞,便捡了根木棍,想要在棚外把那头驺虞戳醒。

可没想到的是,即使他伸长了手臂,那根木棍也没戳到驺虞——木棍短,驺虞又缩在棚最里面,整好这和尚够不到。

和尚有些恼火,便将手中的木棍扔过去,却没扔到驺虞身上,而是砸到了驺虞身旁的石槽上。声音大得连几只麻雀都吓得从草丛里蹦跳出来了,可那头驺虞却像聋子似的毫无反应,依旧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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