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听雪没转过脸,轻轻“嗯”了一声。陈易回过神来,失笑道:“都听到了?”
陈易看着周依棠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这时才回过头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剑所成的天地,又岂能胜过真正的天地?”
“那是天师道他们的事。”
“我知你想说此事与我北方道门无关,”白玉真人也不在这话上多谈,只见周依棠自祖师堂而出,便出声问:“怎么今日来上香了?”
“水滴石穿,可久乎?”
主峰青云峰上。
陈易也便止住了话头,她这会也点好了茶水。
“她的心境衡量过了,更胜‘道心如鹤’一筹,几位峰主都赞誉有加,王掌律也很是兴奋,当即粗略卦了番缘法,当指向南。”白玉真人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南边如今不太安生,在闹白莲教,砸了许多道观,连龙虎山的山门也遭了冲击。”
陈易一抬眸,刹时没了言语,只是轻轻点头道:“好。”
周依棠微微颔首。
她停顿了下,又喃喃一句:“离我太远。”
观战的殷听雪双瞳猛缩,差些就要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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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易不免苦笑了下,他如何不清楚,只是很长时间以来,都是放任自流而已,特别是自药上菩萨要动殷听雪开始,就更是如此。
然而如今药上菩萨已死,又该不该重新评判二人间的关系……
她走后,黄娘儿盯着陈易,弓着狗脖子颇有几分威胁的架势,陈易浑不在意,只是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殷听雪手脚利落,很快就传出一声“铺好了”,他旋即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走去。
殷听雪想了一阵,便想到了什么,眉头垂下,想来也是……这么久过去了,那孩子也该出世了。
至于为何祖师堂前香火寥寥,究其根源,只因第三代祖师的一句祖训,“既以飞升,便不食人间烟火。”
黄娘儿绕着殷听雪的腿边走来走去,瞧见她低头认真点茶的姿仪,陈易便不自觉拿来跟许多女子比较。
“…我心中有惑。”周依棠直言不讳。
山风陡静,遥远的群山仿佛缓缓逼压过来,冷杉死寂地矗立坡上。
陈易的身影倒滑开去,双脚拉开深深沟壑,半晌后站定,视线中残影一晃,周依棠竟不知何时又杀到身前。
殷听雪侧过眸去看陈易,却见微风划过,这个素来争强好胜的夫君满脸不以为然,像是浑不在意输赢,这叫殷听雪不禁疑惑,方才一场切磋,周真人到底赢还是没赢啊……
“你不高兴?”陈易颇为无赖,故作实话实说道:“不高兴有什么用,事实就是事实,你瞧瞧你,大半年也不长个,哪哪都没个滋味,还不禁糟蹋。”
陈易的衣领处兀然裂开,碎布飘起,他仍一动不动,好似生死一线之间,若非那剑指划开弧度,他便头颅坠地。
殷听雪听着这番无耻话,脸上泛红,却不敢驳斥他,只能稍提高嗓音道:“别说这些好不好?”
周依棠回过神来,摇摇头道:“寻不到,许是远遁了。”
少女沉吟良久,却不待陈易回答,便落下一句,“地久天长,无不久矣。”
殷听雪见这一幕,松了一口气,周真人到底还是放过了陈易。
几乎每一代人,都有心生仰慕的剑甲,而门内仰慕通玄真人之多,是为几代之最,而哪怕是老上两代的白玉真人,向外人谈及她时,都难免带上几分艳羡。“你的剑足够高了。”白玉真人垂眸思索后,仍旧难免惊奇,“仍心中有惑?”
莫说是余韵无穷的大殷,便是祝莪、冬贵妃都行,再不济,哪怕是闵宁也有一身别具一格的侠女气,可眼下只有殷听雪,不免像是习惯了大鱼大肉的老饕,兀然只剩下开水白菜可用。
接着,他一把就把殷听雪揽到怀里。
白玉真人迎面而来,便道:“陆英过了考,得了中上评。”
她打心底是想周依棠赢的。
一想到殷听雪的贫瘠,以及好长一段时间都要跟这种贫瘠作伴,陈易便怅然若失起来。
寅剑山有南北三十六峰,各有峰皆有过仙人飞升,留下传奇无数,北面十三峰多生冷杉,南面二十三峰则上松下柏,每一代能开峰的峰主,多择南面二十三峰,若是南面已满,才会选北面十三峰,原因其实简单,北面多冷风,冷风一多,便坏了风水,修道之人常言阴阳调和,道门三十六洞天也多是气候宜人之地,故此,开峰先择南再择北,本就是常理。
她前世之所以走火入魔过一回,便因如此。
当年秦青洛三番五次地瞧他不起,便因这般性情,前一秒能筹谋到最有利于自己的条件,后一秒就以身入局,为了一点点儿女情长乃至肉体之欲便不管不顾。
………
阔别已久,陈易所表达的意思,前半段来来去去无非就是询问她们过得如何,可否安好,几句祝愿,还有些嘱咐,后半段则问起了女儿的情况,生辰八字如何,出生时几斤几两,取了名字没有,凡此种种,都是些繁琐之事,一点惊人之语都没有。
“赢了?”陈易顿了顿道:“可能吧。”
“啊…脏、脏…”他衣上还有血,殷听雪有点嫌弃地喊道。
请神容易送神难,陈易来了寅剑山,就不愿走动了,一回头就转入到殷听雪的小楼里,他天生就不什么喜爱游山玩水之人,最想要的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窝,在这份上,陈易的格局意外的小,全无大丈夫生当立不世之功的豪气。
墨渍仿佛透入宣纸,
一直这样就好……
黄龙四年十月十一日,这封王府等了许久的远信,便遥遥寄了过去。
一信往南而下,去时是冬月,到时便是来年,再有回信之时,也不知是何年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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