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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紧急召开的董事大会。

男人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然后表情自如地带上了些许焦急。

“我们在这里心急如焚,祁大少都跑到山里飞无人机去了!”

“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准话?再这样下去,我们如何封锁消息,外界也会知道不对劲的。”

今晚祁粲反常的公开大胆示爱已经人尽皆知。

祁粲正常情况下能做出这种事?他可是高高在上冷漠自私的祁大少。

男人看着会议室里众人的表情,过去,这些人提起祁粲,每张脸上都是崇敬、讨好、钦佩。

而现在,利益相关,他们的脸色变得怀疑、焦虑、不信任。

这种转变像风一样,吹过祁大少一手建立的帝国。

男人仿佛观赏着一座大厦的倾覆。

真是……太浪漫了。

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他最后望向了高层窗外的天色。

b省的雨,好像快要落下了。

祁粲半阖着眼睛,坐在点着电灯的帐篷里,靠在充气沙发上,一手支着太阳穴。

光影浅浅地打在他眉骨连接鼻梁的线条之下,深邃而又平静,哪里有外界疯传的癫狂模样?

时听还没回来,可能还在外边踌躇,但没关系,夜很长。

祁粲唇角轻轻一勾,然后又正色下来——

耳麦里,这场没有祁大少的高层董事会议已经开始了。

王助理站在会议室角落里,当然也没有人敢不让他参加——因为,祁大少就算真的疯了,他本人也对整个集团控股,所有重要文件仍然需要他的最终签字。

董事会就算集体投票也不能直接裁决什么,但是在祁大少本人回归之前,至少他们能够统一步调。

王助理此刻一脸肃穆。

他知道,他也在执行很关键的任务。

眼下,关于祁粲精神问题的质疑,已经成了董事会的最主要内容。

这次顶头坐镇的不是那个年轻强大的男人,而是一脸焦急的祁老爷子,他代表祁家的态度,在他旁边同样焦急的项隽舟,则代表了祁大少母亲项家的态度。

而坐在底下的祁连国、项晚苑,和几名大股东交换了一下视线。

那是一种隐晦的坐镇,意味着在这个风雨飘摇之际对祁大少的支持。

但是偌大一个财团,整个北方的龙头经济体,市值近千亿的大集团——怎么能由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来领导呢?

董事会内部虽然死死压住了风头,但是必须要在彻底走漏风声之前有个定论。

未来,到底由谁来领导祁氏?

眼下会议室内十分寂静。

祁老爷子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大家稍安勿躁,我认为只是放放无人机,参加一些野外活动,还不值得令大家如此大惊小怪?”

“上次我见到阿粲——就在几天前,他的状态非常稳定,并且亲口告诉我他的身体没有问题,大家不要相信谣言。”

众人交换眼神,话是这么说——但是,白家的检测报告做不了假啊?

对祁大少精神问题的担忧,最主要就来自白家的精神检测。

那上边白纸黑字、总是真的吧!

祁大少的确多年罹患神经衰弱的症状,近半年甚至出现过精神分裂、幻听等等严重的征兆。

这怎么能不让人害怕?

祁老爷子这话任谁听了,都像是一个长辈对自己孙子的维护,可信度并不高。

“祁老,要不您直接告诉我们,当年那场意外事故,到底发生了什么?祁大少遗留的精神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您托个底,我们也好心中有数啊。”

如果祁大少本人在场,是不可能有人敢这么问的。

当年的事故一直被整个祁家上下讳莫如深,整个a市都知道祁大少遭遇了一场意外重创,但是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力量,反而这几年越发手腕诡谲强硬,叫人不敢逼视。

但现在,局势有变,万一到时候真的权力大洗牌,他们所有人都得重新站队。

不说别的,虽然祁连国这几年毫无建树,那也比一个精神病患者强吧?更何况祁家还有其他后代,祁大少本人却只是联姻找了个哑巴,这样看,如果他们重新支持被架空的祁连国上位,至少他们的利益不会被触动,也比在祁大少手底下好过活一些……

祁老爷子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拐杖,咚!

“当年的事如果真的给他遗留了严重到到无法为继的问题,你们觉得,这几年祁氏能有如今的发展?”

祁老爷子虽然已经退位几年,但是真正严肃起来还是颇有威势,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确都陷入了沉默。

是的,这是无可置疑的,祁粲是一座高山,一栋巨楼,甚至比他们在场所有人都要年轻。

就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登上富豪榜的人,他在走出意外事故之后一手创下的商业成就,无人能及,无人不知。

场面陷入了寂静。

电话之外,祁粲的指尖一下下敲击着太阳穴。

爷爷还是被劳烦到了。

但他在等——

等其他人说话。

片刻沉默之后,一道女声笑吟吟地发话了,“阿粲这些年的成就自然谁也比不上,所以我们才更需要保住他的名声,让事态不要恶化呀”

是项晚苑。

她态度仿佛很柔和,“阿粲的实绩以往这么光辉,要是以后精神问题严重起来,岂不是生生给别人看了笑话?”

祁老爷子皱起眉,但是自恃身份没有讲话。

而旁边的项隽舟作为项家人,立刻低叱:“闭嘴,这有你说话的份儿?”

项晚苑看了他一眼,说不出这一眼是什么意味,但是仍旧笑着道,“依我看,我们祁氏内部还有很多大有潜力的年轻人,商业手腕可能比不上阿粲,但是胜在稳定、身体也健康,这样的人如果加以培养——”

“够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祁连国忽然吼了一嗓子。

祁粲的眉梢轻轻一扬。

会议室里,众人震惊地循着声音看过去。

这还是祁连国这个温吞的人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做出这样的反应,他从前一直对项晚苑百依百顺无有不从,这下,首座上的祁老爷子都吃了一惊,旁边的项隽舟也飞快挑了挑眉梢。

“连国,你……”

电话之外,祁粲悄无声息地唇角一勾。

那看来,已经有人帮他查到东西了。

真是不值得同情,祁粲听着他那生物学父亲和项凝争吵起来的声音,想笑,但是笑意十分冰冷和嘲弄——下次扫墓,他要把这件事当做喜讯告诉项凝。

祁粲不动声色地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现在会议室里的势力格局,眼底阴翳丛生,心里觉得可笑。

有些人看似一起,实际早已离心。

有些人看似相悖,实际内里勾连。

都是恶心人。

不过——很快,祁粲就能知道,当年究竟还有谁,蛰伏下来,暗中恶意窥探了他这么多年。

祁粲眼底的暗流缓缓浮动。

的确像是一个不稳定的猎食者。

耳麦里是各种乌糟的吵架,没有了龙头坐镇,他们像互相啮咬的蚁类。

而时听是这个时候悄咪咪地走进帐篷的。

祁粲掀起锋利的眼尾,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蹑手蹑脚的身影上。

然后,心底的阴翳又散开了。

开始想笑了。

时听没有与他对视,她选这个时间点进来是有她的目的的!

——她听说祁粲在开会了!

时听的小算盘打得非常好,祁粲在忙,她刚刚已经把自己洗漱干净了,进帐篷之后她就可以安静如鸡地躺下,盖上小被被,不需要任何交流。

——完美。

时听的脸色十分平静,巴掌大的小脸和清澈的黛色瞳孔,在暖黄色的光下透出一种无波无澜的超脱感。

心声暴露后的第三阶段:心如止水、心如死灰。

她琢磨了一路,可算知道祁粲为什么半夜突然说她心脏、为什么叫她礼佛、给她搭建佛堂,还请大师教她静心——

都是在隐晦地提示她、简直是在羞辱她!啊啊啊啊啊!

时听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平静无波,我佛糍粑。

她一脸宝相庄严地掀开毯子,坐上充气蹦床,发现还挺q弹,刚想弹两下,就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古潭无波的状态,于是又呼吸吐纳,自行躺下。

祁粲又想笑了。

他的唇角几乎压不下去。

…怎么回事。

她一出现,他心里就全开花了。

是因为他自我承认了吗?

不,是因为他们两情相悦。

沈助理已经像个妈妈一样慈祥地给太太整理好睡袋,并贴心地把两只左右双人睡袋的拉链拉在了一起。

——沈助理并不知道这几分钟的沉默内已经发生了无数对话,但沈助理嗑到了。

沈助理最后看向总裁,示意如果电话那头没有什么事,那臣就知情识趣地退下了^^

祁粲抬了抬手,最后看向视频通话,锋利的双眸微微眯起——

“我们项家鼎力支持阿粲,诸位有所不知,项凝在去世之前给他留下了巨额的财产,这些财产至今都为他保留着,我相信有祁家老先生和我们项家的支持,就算他精神真的出了问题,也能够医治好!”

接着是祁老爷子动容的声音:“隽舟……”

“大家要相信他!相信我们两家人的决心……”

耳麦里又是一阵喧闹。

祁粲眼底终于阴郁地笑了,关掉耳麦,递给沈助理。

很好。

情况越发清晰了。

那么,他留在现场的棋子怎么布局。

以及,他还想用时听撬动什么?

祁粲的眼底一片暗色。

他们应该——就快要真正动手了。

这场游戏终于要正面对抗。

沈助理点点头,并没有问,但他知道,祁大少心里已经彻底有数了。

从第一次订婚仪式上的投毒开始到现在,很多东西,要开始收线了!他们整个团队、和留守在a市的队友们,都会努力跟随祁大少和太太的!

“那臣……不,那我就先出去了。”

“嗯,”祁粲点点头,抬手,轻轻按了按眉心,“——待会给她拿点吃的。”

她因为尴尬估计也连吃都忘了。

沈助理甜美微笑:“好的,总裁。”

时听没想到会突然cue她,睡袋里装死躺板板的人影蛄蛹了一下。

——「我不饿、啊不是、、我没有和你对话哦、、这是幻听,哈哈。」

——「再说一边,这是幻听,over。」

祁粲半挡着脸,今晚心底的阴翳已经全都散去了。

他走到床边,双手支着高弹的空气泵床,那坨睡袋里的人影也跟着微微下陷。

祁粲垂眸看着她,故意不出声。

——「干什么、干什么啊啊啊啊!」

——「憋不住了、我要尿他床上!」

祁大少低笑出声。

他在今夜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读心真正的作用。

为什么命运把他们牵扯至此,互相绑定。

从今天开始,他和时听已经互相知道对方能听见她的心声、而她想说什么都能被传达——

那么,这是双向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沟通渠道。

只有他们知道。

时听的脑袋探出睡袋,趴在床上,呼噜噜吃了一盒煮好的泡面。

好香,嘿嘿,还有鸡蛋和肠。

——「沈助理才是我的娘。」

祁粲:“?”

祁粲无语地抬起手,扶了扶额头。

吃完,时听的心也平静了,反正事已至此、还能怎样!

又不会死!

她又跑出去刷了牙牙,然后再进帐篷回来一看,祁大少已经好整以暇地躺在了气床的里侧,支着太阳穴在等她。

时听脚步一怂,然后努力平静地走过去,想试探一下祁粲这个阴人,是想保持现状,还是直接戳破。

毕竟现在剧情进入中后阶段,局势诡谲,幕后大boss应该快要出现了。

而一切的发展都是未知的,对方那么阴毒,谁知道会不会突然下手整出什么事,而祁粲应该也不希望她变成一个不稳定因素,随时随地爆鸣炸他吧?

于是时听心里又怂又横地哼哼了两声。

——「看什么看?没见过?」

祁粲拉住她的衣服袖子,直接把人捞了过来。

气床很弹。

时听在他怀里duang了两下。

然后听见他带笑的声音,“没见你这么害羞过。”

时听愣了愣。

然后心里勉强维持的平静彻底大爆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就这么直接回复她的心声了、他不怕别人当他是神经病吗!

这一刻的直接对话比任何猜测都更有冲击,原来整个世界真的有人在听她的声音、听她的各种吐槽碎碎念、听她随时爆鸣、听她自己都已经不记得内容的各种心声。

这是一种复杂的羞耻+尴尬+说不上来的心情。

但总之时听真的破防了,她整个人缩进自己那边的睡袋里,像乌龟找到了自己的壳,再也不想出来了。

祁大少好整以暇地抱住了整个龟壳,然后在乌龟脑袋顶上亲了亲,“怎么?没法适应?”

——他还这么坦然?

就算读心不是他主动的、就、就算他可能一开始也挺困扰的吧,但是——

——「凭什么!」

时听终于震怒了。

凭什么他这么淡定,凭什么他能听见、她就不能!

时听终于在此刻迎来了心声暴露的最后阶段:破罐子破摔!

她躲在乌龟壳睡袋里拳打脚踢。

——「神经病、祁粲你是大粪车!我就骂你!我就骂!」

——「有本事你告诉别人去呀、你告诉他们听见我说话啦!到时候精神病院就把你抓回去做研究!」

祁粲让她气笑了。

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秘密,他能告诉谁?

而且在破罐子破摔不要面子了之后,时听终于意识到一个最最最关键的问题。

既然祁大粪一直能听见她的心声,既然她都已经这么吵、这么闹腾、这么骂他了——

而祁粲竟然一直没有把她弄死。

他可是原剧情里的大变态、大疯子、睚眦必报弄死她的神经病啊——他竟然就一直这样纵容她到了现在、被她发现。

那说明什么?

说明他拿她没办法。

说明他已经没有底线了!

——「你完蛋了大粪车!你彻底完蛋了!」

祁粲:“。”

时听高兴了,但又很羞耻,愤怒了,又带着一丝委屈——

凭什么只有他能控制一切?他还能随意靠近她,很自然地亲她、随意给她制造一场巨大的浪漫,自己对整个局势运筹帷幄,坐看她的心声起起伏伏,搅动她的心,自己很高尚地容忍她的一切但不告诉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祁粲:“你说为什么!”

祁大少也怒了,你他妈说是为什么!

祁大少造价大几百万的无人机白飞了。

这个傻子还是不懂?

她到底喜不喜欢他啊?

说好的两情相悦呢?他不信她没有心动。

这个小傻子就是纯傻。

时听被凶了。

龟缩了。

帐篷里陷入了寂静。

粲胸腔起伏,瞪着她。

乌龟躲在乌龟壳里,心头没有任何声音。

要不是一张嘴就带电,时听现在一定会发出真声来骂他!

时听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更加悲从中来。

呜呜呜呜!

她连真声都不能正常发出!

现在心声也要自我控制防火防盗防祁粲!

她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小女孩!

时听流泪,黑化,绝声抗议。

从现在开始、她要做一个不会说话的复仇机器。

半晌后。

帐篷里终于发出一声叹息。

…妈的。

谁说他不是完蛋了。

男人从睡袋中伸出手,无奈地开口,“…听不到。”

乌龟壳里的复仇机器一顿,嗯?

祁粲把她拉进怀里,在气床上下陷到一起,然后轻轻告诉他自己最后的底线。

“肢体接触,就听不见了。”

他怕她把自己憋死。

还能是为了什么?

时听:“!!!!”

时听:——「真的假的??」

祁粲冷漠闭眼,“爱信不信。”

五分钟后。

安静的乌龟壳被拉开拉链,一只手悄悄抠向祁粲的后脖颈。

下一秒,她整个人彻底从那边被带进了他温热的怀抱。

牵着她的胳膊,放到自己身后,变成一个环绕。

声音带点咬牙切齿的无奈。

“好好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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