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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清澈透明。”

“想象自己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泡泡。”

一只无声漂浮的水母。”

“简单,空白,平静。”

时听知道他的习惯,他在画画时只把画交给眼睛,心里一片空明。

时听自己更习惯于在画画时天马行空地想象,但是既然是加入他的作品,她自然也要遵循他的世界观。

于是,她渐渐放空了心神……

于是。

另一边,a市。

祁粲目光深沉: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已经足足一个小时,他没有听见时听那震耳欲聋的心声了。

那可是一个小时啊。

祁粲冷静地思考:死了?

他一边拧眉,一边让沈助理给王助理打去了电话。

沈助理摇头扶额职业微笑:我都明白。

王助理进行了报备:

“大少您放心,太太很安全。”

“太太现在在…呃,豁楞颜料?和她的朋友一起。”

祁粲:朋友?

祁大少下意识要问,但很久就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必要问。

男人微微眯起眼,唇角勾勒出一丝冷笑:既然时听没有生命安全的问题,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心声竟然如此平静,那就,让她一直保持做这件事。

豁楞颜料?

听起来像是什么小朋友的涂画游戏。

既然她喜欢,那就一直做吧。

“让她继续。帮她继续。最好一直保持。”祁大少的语气颇有几分冷酷。

他不可能接她回来。

那意味着他的妥协,祁粲的人生最痛恨妥协。

王助理看着远处巨幅油画前的两道身影,看起来如此和谐如此赏心悦目,不由地忧心:真的吗?

然而祁大少已经独断地关了通话,王助理只好遵从指令。

一开始,祁粲还并不觉得这件事一定奏效。

毕竟因为他们之间的时差原因,导致时听对他生活的影响也被放大了。

祁粲眉目郁结,听着沈助理报告接下来的行程。

沈助理报告完了所有工作进度,额外提醒道:“明晚您还有一个酒会。”

这场酒会上还有大少多年前认识的一个人出席,外界都传那是祁大少的青梅竹马,和他颇有渊源,但是大少本人从没有提到过这个左明月。赶在这个时间点回国,不知道有什么动机。

眼下a市不少名流都等着今天能见到祁大少,因为祁粲送走了刚联姻的未婚妻已经不是秘密,整个豪门圈子观望了几天,发现时听果然没有要回来的迹象,不少人、包括时家自己都动了心思,想要换联姻对象。

沈助理在心中狠狠握拳:他们根本不懂。

他们根本不知道,祁大少手上那只腕表的里圈表盘都改成新西伯利亚的时区了!

这想必就是为了更好地感知太太那边的时间!

祁粲英俊的眉目高深莫测。

为什么要调时区?呵呵。

他要吃饭了,时听要上厕所了。

他要休息了,时听要洗澡了。

虽然他们之间的时差并不久,但却像高三和大一一样产生了生活上的鸿沟。

而她的心声随时随地,带来地震一样的效果,让祁粲原地变成一整座山谷,轰隆作响。

例如,今天中午。

祁大少在优雅用餐的时候,听见时听的心声震撼来袭:

——「心情好——拉个大的——的——」

祁粲:“……”

祁粲扔了刀叉,不吃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整天,时听的心声真的比以前安静了八成。

祁粲在繁忙的工作中意识到这件事,从一开始的讳莫如深,担心有诈,到渐渐意识到她似乎真的安静了下来。

整整30个小时。

她竟然安静了30个小时?

除了偶尔的几句话,就像街上突然窜出来大喇叭,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她竟然都悄然无声。

祁粲看向高层窗外的城市景观,单手支着下颚,开始觉得送走她或许真的走对了。

总裁的唇角缓缓露出冰冷笑意。

……本该如此。

远隔三万公里的佛祖传音,难道不需要介质,不需要本人的体力?

这声音终有消失的一天。

时听已经在心里说了这么多句话,他不信还能有多少句话要说。就像如果她真的有kpi,也终有完成的一天。

她的kpi,最多能有多少?

照这样下去,他以后的会议、商业谈判、实地考察,全都正常地进行。

并且,托她的福,他现在几乎已经不神经衰弱了,困扰多年的顽疾也好了,精神也正常了。除了时听超大音量的传音,他的神经几乎不会再刺痛。

以毒攻毒,非常有效。

而在暗中隐匿着的、始终等待下一步对他动手,观察着他精神状态的人,他们也要失望了。

祁粲漆黑如海的眼底终于有了浮冰一般的笑意。

本该如此,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向她妥协。

误以为这个小哑巴的心声是自己的幻听,然后对自己的大脑进行诊断、解构,已经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失误。

而一旦把她接回来,就说明他已经完全无计可施,从此只能完全满足她的心声,按照她的心声来做,以求平静。

呵呵。不可能。

祁粲矜贵地坐上那辆防弹级豪车,径直驶向酒会现场。

与此同时。

时听放下了画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眼前的巨大画布上,已经是一片雪原,他们在暴雪来临之前画出了这个世界。

天上的云是雪,地上的雪是天空的情绪,他们以白桦林为界限,碰撞出完全出人意料的石灰与樫鸟蓝,玛瑙灰的底色让整张图的情绪清冷而又孤寂。

其中有几笔非常大胆,例如在纯白的雪地里走一笔漆黑,一旦掌控不好就容易毁掉整张画,因为这个颜色根本难以修改。

可那笔颜料化作了树影下低头的人,像是巨幅之中的一个缺口,一个呼吸的阀门,让整张画布忽然透出了沁凉的空气,和簌簌的雪声。

时听非常满足的同时,也差点憋死。

这种完全沉浸无声的画法,连她一个小哑巴都受不了!

aron满意地整个人激动不已,一直说时听就是上天意外送来的礼物。

“明天如果不下雪的话我就带你出去玩,这里我已经非常熟悉了!我知道哪里可以玩极限运动!”

“我要尽快联系他们,让所有人知道我们这幅作品!”

他有预感,这会是一幅声量很高的作品!

虽然心声放空消耗很大,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创作体验真的酣畅淋漓,时听终于也在这个大雪的世界里她留下了自己的心声。

而她这时候才发现视野右上角的句数这两天落下了进度。

没关系。

她知道该如何积极调动一下心理活动^^

——看看文学,或者看看傻逼和神经病。

时听兴致盎然地打开了手机,先是迎接了来自a市豪门圈的问候。

[哎呀时听,说真的我心疼你,你还被蒙在鼓里吧?]

[祁大少的白月光都回国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吧?我猜你连你为什么被送出国都不知道吧?]

[图片]

时听点开了好心群众发来的图片,看到觥筹交错的就会上,男人侧身颀长挺拔,冷白的肤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十分矜贵,黑色发丝之下是一张熟悉的无比优越的侧脸。

而重要的是,在他身前站着一位身子曼妙、梳着迷人大波浪卷发的红裙女人。

那人深情地看着祁粲,虽然从这张照片里看不到祁粲的表情,但是单就这一张照片,已经有了十分强烈的氛围感。

那种破镜重圆!那种久别重逢!那种酸涩狗血拉扯的感觉!

——「慈祥好——好——好——爱看——」

时晶晶在现场,已经气得跺脚了。

那个左明月心机深沉!她回国之后不是自己一个人来找祁大少的,而是叫上了他们儿时认识的好几个伙伴,一起和祁大少叙旧!

这就导致,时晶晶根本插不进去话!

那女人还一直在聊自己在国外这些年的艺术活动,在作下一幅画惊人封笔之后,她还拍了一部电影拿了奖,但是她不为了赚钱,都是为了艺术……

时晶晶更加着急地给aron大佬发消息,然而对方已经整整30个小时没有出现了!

时晶晶心头又酸又急,只有想到她那哑巴姐姐的时候,心情才终于好受了不少。

她要把这种焦虑转移贩卖出去!让时听比她更焦虑!

亮晶晶呀:[姐姐你别难过,那个左明月不一定真的是祁大少的白月光!他送走你也一定不是因为白月光要回国了,我相信你还是有机会回来的]

[虽然她和祁大少从小一起长大,还和当年那场事故有渊源,并且左明月本人还在海外有很出名的画作和影视作品……]

[但是姐姐,你不比她差!]

——虽然你哑巴!没文化!没才华!还被祁大少亲自放逐了!

但我相信你不比她差呢姐姐

时晶晶给时听发完这些之后,心情终于舒爽了,就连aron大佬一直没有回复消息的憋闷都一并扫清。

她看着远处,站在人群中心最耀眼的男人,心跳怦然。

就算那样清冷,淡漠地沉思,也会自动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时听看完之后,人在剧情漩涡之外,成功地被她逗乐了。

——「哈——蛤——ha——a——」

祁粲握着高脚杯的手微微收紧。

我的心理活动也被成功激活!

——「开始了——开始了——屎了——了——」

整个酒会厅人人都在低声交谈,只有祁粲的世界多了这道震耳欲聋的声音。

祁粲面色如常,喝了口酒杯里的水。

他今天来这个酒会是为了见合作伙伴,不是为了跟谁叙旧,但是时听怎么忽然惊动了?祁粲直觉感到一种不妙。

一种“开始了”的不妙。

他给沈助理递了个眼神,沈助理立刻心领神会:去看看太太在干嘛。

一袭明艳红裙的左明月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五年未见了啊……粲。

因为那场事故,她这五年一直在国外养身体,但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连接谁也无法取代,回头的时候,那个男人或许依旧冷心冷情,但一定会等她。

得知祁粲挑选了一个未婚妻联姻的时候,左明月就坐不住了,哪怕是商业联姻,他竟然走向了别的女人?

然而就在左明月放出回国消息的时候,祁粲把那个未婚妻送走了。

听说送到了新西伯利亚,三万公里之外的地方!

这其中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他甚至为了她,把未婚妻送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左明月心头一阵感动,看着眼前男人依旧冷漠英俊的面孔,出声道:“我这次回来,其实知道你会怨我……”

——「刚才——这个朋友问我——时老师——发生甚么事了——我一看——奥——原来是——大粪车的白月光——盛装出席——看来是——有备而来——」

祁粲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捏紧,她在说什么。

她不是已经安静下去了吗?这个传声机制又恢复了?

——「狗——东西——现在——和别人——你——侬——我——侬——」

这声音开始越来越密集。

在连续三十多个小时的安静空白之后,开始像拖拉机一样轰隆隆地开进了他的精神世界。

祁粲的脑仁开始隐隐地疼了起来。

脸色也隐隐难看。

——「而你——我的朋友——你是真正的——英雄——改变我的炮灰人生——」

——「大粪车——上路吧——上路吧——路吧——吧——」

她的声音卷土重来,层层叠叠,回声不绝,余音绕梁。

祁粲握着酒杯的手背青筋缓缓浮起,克制着平静。

没关系,她会停的。

沈助理得到王助理的回复后走过来低声耳语:“太太很安静地在玩手机。”

祁粲:安静。

——「上路吧—上路吧—路吧—狗东西—东西——西——」

佛说:上路吧。

佛说:狗东西。

左明月看着祁粲的目光渐渐哀怨,他果然不怎么理睬她,就算已经为了她遣送了未婚妻,但是面对她的多年别离还是如此冷漠、疏离。

但她知道,这正是证明了祁大少心中放不下。

有爱,才会恨。

“粲……”

——「嘴一个——嘴一个——嘴一个——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祁粲下颌微微咬紧。

还有完吗。

她在喊自己的未婚夫和谁在一起?

祁大少脸色晦暗难明。

他不会去接她,绝不。

——「下面——我将——进行一本——百万字——霸道总裁——甜宠文学——给大粪车的爱情——助兴——助兴——」

祁粲终于重重闭上了眼睛。

百万字。

十几万句话。

他丝毫不怀疑,时听可以读这个东西读一整宿。

震耳欲聋地在他世界里播放一整宿。

左明月以为他是回忆到了这几年的苦楚,声音也带上了动容的颤抖:“粲,我就知道,你……”

祁粲深吸一口气,把酒杯放在托盘上,转身就走。

受不了了。

去机场。

“粲——”身后,左明月哀切地叫他。

时晶晶见状,立刻笑了。

那左明月演了半天,还是烦到大少了吧?!

“祁大少怎么走了?!”

“祁大少去做什么?”

时晶晶心想,不管去做什么都好,反正不可能是接时听吧!

年轻的总裁大步迈过宴会厅,翻飞的衣袂带出了一丝强撑的决绝。

沈助理立刻跟上,感动地险些落泪。

私人飞机早已准备好,他就知道!

坐上飞往新西伯利亚的私人飞机,祁粲一脸冷漠地靠在舷窗边。

飞机舱内非常安静。

——「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我告诉你——女人!——你这辈子完了——」

——「被狮子——爱过的人——怎么会——看得上——野狗?——」

霸总甜宠文学。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蝗虫过境。

祁粲闭上眼,咬牙:“……”

飞机正以每小时两千公里的速度冲向新西伯利亚。

终于,在飞行两个小时之后,他感觉到这音量在一点点降低。

回声在一点点减弱。

终于,她的音量恢复到了比正常大一点点的程度。

听起来终于没有那么地动山摇。

飞向她的过程,竟然变成了飞向救赎。

祁粲单手扶额,脑仁放松片刻,紧接着,眼底就缓慢泄露了漆黑的怒火和恶意。

等他抓到她。

等他这次再抓到她。

她再敢念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

“抱歉,祁大少!”

机组人员忽然小步跑了过来。

“新西伯利亚下大暴雪了!”

“我们要返航了!”

祁粲:?

一个小时后。

飞机掉头,疾驰返回。

——「女人、你—以为——!你—逃得掉——?!——」

祁大少的世界重新按下扩音键,一格格放大。

祁粲逐渐面无表情。

“…草。”

他的心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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