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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昏暗的地牢里挂起了霜,薄冰一点点地攀附在焦黑的墙壁上。

阿贝多攥着手底的小笔记,困惑不解地环顾着这一片似乎分明理应无法再保留的地方。

他沿着这条于他而言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廊道一路走着,一直到墙壁的温度逐渐冷得让他的指尖无法再度触摸。

“……杜林,你将我送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阿贝多那蓝绿色的眸子里也不由得写满了落寞。

他能够猜得出杜林这在最后关头将他送往这里是肯定还抱有着其他目的,但他终究是想不出缘由。

只是在重新翻开这本泛黄的笔记本摩挲起上边模糊的涂鸦时,阿贝多就知道了对于杜林而言,曾经的他就是它的全世界,而招致这一切彻底颠覆的理由他直到最后都没能理清。

阿贝多竖起了眉头,最终平复下了心绪继续向着这条廊道走下去。

也许,答案已经距离他十分近了。

却是下一刻,他像是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一般瞳孔紧缩得难以释然。

也是在这同一刻,一道淡漠而又带着几分苛责的声音就这么回荡在了这廊道里。

“……”

“……阿贝多,你来到这里做什么?”

一袭无垢的白袍遮盖住了那女子淡漠的眼眸,却没能让她那平静得稍显薄凉的脸庞添些色泽。

莱茵多特就这么站在了道路的尽头,用审视的目光锁定住了阿贝多的身形。

那眼神苛责得就像是在挑剔着自己所雕刻之物有否瑕疵一般,一如既往。

“我不是和你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来到腐殖层的么?”

她的语气此刻与其说是在询问,倒不如更像是在命令。

闻言,阿贝多却是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在我的印象中……您似乎曾未亲身来到这过腐殖层,老师。”

阿贝多神色复杂地看着与他遥遥对峙的莱茵多特,下意识攥紧了手底的那本小笔记。

对方的这种眼神时至今日也都像是他心底最为难以释然的事物,宛若阴影一般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告诫着他千万不要在未来的哪一天走上与对方同样的道路,却又分明令他无法洗脱心底的憧憬。

在理论上,对方是他的造物主。

而在精神层面上,对方其实也理应称得上是他的母亲。

只不过对方从未予他与杜林任何关爱的温度,只有宛若精神囚牢一般的冰凉。

“我知道我无权过问您如今的去向,也没有理由去评价您所为的一切……”

阿贝多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走到了莱茵多特的身前,与她隔着壁灯的微光静静对峙。

在这一刻两人分明近在咫尺的身形却显得分明有着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那般,迈不过任何情感。

“但如果是您,我想如今我会来到这里的原因您应心知肚明。”

正如他的造物主如何了解着他,他也同样了解此刻对方会回应予他的言语。

但一直到他的衣领也开始挂上了霜,那泪后干涸的眼眶也变得更加通红后。

保持着缄默的莱茵多特才收回了她那审视的目光,或说是闭目掩起了眸中的情绪。

“……阐述你的报告吧,阿贝多。”

莱茵多特一步步地向着阿贝多走近,沿途那壁灯洒落的些许光芒却分明是透过了她虚幻的身形。

自她脚底下逐渐蔓延开的炼金术纹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周遭的环境,不多时这原本潮湿阴暗的地牢也已经变成了实验室的模样,而这同样也是阿贝多所熟悉的另一个地点。

“你的时间不多,以后也不会再有一次机会可以与我交谈。”

“你能够来到我的面前,就证明你的最后一次实验也已经走到了最后的阶段。”

她与阿贝多擦肩而过,在他那复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座炼金台前。

在这里抬起头可以透过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看见天空的颜色,即便这一刻目之所及都只有一片灰蒙。

“你是我最杰出的造物,经历过了情感的赤化提炼,我很高兴。”

“但是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您去高兴的,也不觉得您是在高兴。”

阿贝多平静地打断了莱茵多特的言语,怀揣着由衷的不满与不解。

向来温文尔雅到了极点的他,大抵从未有过如此心生唐突得恨不得让对方失望的时候。

“或者说我不能,也不会如你所愿的那样走向我根本不知有何用意的所谓‘完美’……你未曾与我说过那有什么值得追逐,甚至代价是必须要我用杜林的一切去换取,我做不到。”

“我只是想知道……在你眼里的我和杜林究竟算是什么,你究竟把生命当成什么了?”

这一刻阿贝多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变形,也只是一如既往地看着莱茵多特那从不为世事所用的背影。

“我只知道我憎恨你,母亲。”

“我憎恨你的所作所为,你的一切……你给我的一切。”

阿贝多只感到自己的心潮有些难以平复,也知道自己口中的言语在这一刻只显得单薄。

“我只是很想知道,当你意识到我将会落空你强加在我身上的希冀时你会作何感想。”

平日里分明足以搬出来咄咄逼得让任何学者都哑口无言的声讨,他一句都无法在脑海里清晰地组织出来。

生物炼金的对错,其背后的偏执与私欲与所谓的追求有多矛盾,这些他一句都说不出口。

只因为此刻站在他身前的人,是并不会因为他任何掷地有声的所作所为心生任何动摇。

甚至也绝对已经是将他所有想要表明的道理都早已领略心悉,一切都高高立足于他所应仰望的位置的人。

至少这一刻,阿贝多真的就很像是一个孩提在无力地向大人声讨着那些浅显的道理。

但往往最后的结果,大人们会用另一套言论把这浅显的道理就此搬弄搪塞。

最终,什么涟漪也没能在他们心底漆黑不可见底的死水中泛起。

“阿贝多,你的言行是在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莱茵多特那一针见血的淡漠言语,在这一刻打得阿贝多的身子几乎是一阵摇晃。

她回眸看着阿贝多那苍白空洞的表情,以及他那抿唇颤着泪红眼眶的模样。

口中的言语,浅浅了几遍之后终究还是收敛。

“……炼金术师在实验的过程中缔造出来的任何一颗炼金粉末都曾会在短短地一瞬间被赋予生命,在达成实验者所愿之事后散去,在我眼底的生命是一种发生的过程与堆砌成契机的砖瓦。”

“我的所作所为,我的一切,我给你的一切,就是你心底所有困惑的答案。”

在这一刻,莱茵多特的话语似乎比以往说得都要缓慢。

“直到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整个提瓦特大陆都像是试管……像是在玻璃瓶里摇晃的炼金材料,在每时每刻都发生着构成、分解、再构成,而终有一日这些过程会有尽头,这个瓶子也会坠地碎裂。”

“我无法阻止终会到来的毁灭,但我希望我可以缔造出一个能够永远固定在反应过程中沉淀……永远不会被重构的事物,再缔造出第二个,第三个……最终保留着一切的沉淀,堆积着去冲破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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