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不必如此紧张。朕宣爱卿单独觐见,自然便是有用得着爱卿的地方。至于外头那帮人,在朕眼中不啻冢中枯骨而已。”朱由检冷笑一声,话语里对现在的内阁众人极为鄙夷。
陈新甲却没有了初觐见时的那份兴奋,帮眼前这位皇爷办事,办好了未必能赏,但倘若出了些什么差错,自己这个兵部尚书是必然要到头了。万一做事过程中得罪了某些同僚,只怕自己日后连个全尸都捞不着。想到这里,陈新甲脸上现出了一丝犹豫。
但眼下是陛下亲自召对,话都没开始,他一个兵部尚书也不能不顾礼仪直接起身而去,这也不合礼仪,传出去也免不了要被那帮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言官们大做文章。
要知道,别看崇祯年间的兵部尚书看上去是个风险极高的高危岗位,但这也是大九卿之一,实打实的能参与廷推的。虽然比起其他几部尚书来说略有不如,但依然有不少人垂涎。更何况,天启崇祯两朝惯例,想要入阁,除了极少数蒙圣恩特擢的之外,都必须先成为二品大员。而陈新甲更是整个大明三百年来仅有的寥寥数人能以举人出身做到正二品高位的特例之一,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势,总不能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风险就将之放弃,所以他纠结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先听听朱由检怎么说。
至于朱由检对内阁那帮阁老的抨击,他权当没听到。双方都是他绝对惹不起的人物,就算要站队,陈新甲也不打算这么早就卷入这场权力斗争的漩涡当中。
上头的朱由检眼下可没有什么“他心通”“读心术”之类的神通,不知道短短几十秒内自己这位臣僚内心已经百转千回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所以他开口的时候声调也非常的淡然,但内容却让下面刚刚按定心神的陈新甲差点没被惊得跌倒。
“朕近些日子看了不少奏疏,倒是发现了这天下尚有不少缺漏,有些问题更是严重的很。不知陈尚书对此有何高见呐?”
这个话题有些太大了,况且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这牵扯到整个天下的大事怎么能轮得到我发言呢?更何况,有些话,就算我敢说,难道你这个皇帝就敢处理吗?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的陈新甲也只能当即跪倒在地,喊出了那句千百年来官僚们总结出的万能口号:“臣惶恐,臣死罪。”
“爱卿仗义执言,为国尽忠,何罪之有啊?只不过想来是有些前车之鉴,爱卿不便宣之于口,那朕也就不难为爱卿了,此事权且记下,希望爱卿能尽快交一份奏疏上来,也让朕多了解一下诸多臣工们的看法。”朱由检并不生气,这种正大堂皇的命题,实际上是非常得罪人的。陈新甲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崇祯初期曾经下过一封整治吏治的圣旨,当时有个御史上书说如今的官场行贿受贿蔚然成风,崇祯大喜,将之提拔为左都御史并大肆表彰。但当崇祯在朝会上要求他举出具体事例的时候,这位新官上任的御史却干脆利落的怂了,最终落了个被崇祯削职为民的下场。
在官僚阶层整体素质崩坏的时候,是没有多少人敢于冒着与整个阶层作对的风险去做一番事业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不由自主的怀念起了那位堪称大明王朝第一能臣也是第一权臣的张居正张江陵。尽管他本人也收受贿赂、家中子侄横行不法,但整体而言,张居正的多项改革包括一条鞭法和考成法都是他本人与已经腐化的整个官僚阶层抗争的产物。也正是张居正十多年首辅打下的基础,才让万历得以在深宫掌权数十年。
倘若明末再出一个张居正,哪还用得着他这个皇帝事事亲力亲为啊。
只可惜,整个大明三百年十多代帝王,也就出了一个张居正而已。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