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顶三棵小菜苗,气势汹汹道:"哼,早晚把你这瓜给扭下来!"
屋里毫无动静,只传来潺潺水声,不知他究竟在做什么。
宝颐憋闷极了,臭着脸爬上院墙,正与在下蹲守的桃花儿对了个满眼。
她唬了一跳,不慎蹬飞了一块青瓦:“桃花儿,你怎么在这里!”
桃花儿道:“太太叫我跟着姑娘。”
“阿娘让你来的?”宝颐又吓得蹬飞了一块人面瓦当:“她知道我来找裴振衣了?是不是要抓我回院啊!”
小丫头摇摇头:“太太没这个意思,只说让姑娘自己拿捏轻重,别玩得太过火了。”
确认了桃花儿不是来捉她的,宝颐长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抱着梨树杆子滑下来:“阿娘怎么突然转性儿了?她不是不喜欢我随意招惹是非么?”
“太太原先确实不喜姑娘乱跑,可这回她说,与其姑娘出门招别的男子惦记,不如选个知根知底的来得放心。”
原来如此,宝颐明白了,张氏还在为三皇子一事后怕呢,所以才放宽了对自己的约束,纵容她与贫寒的学子多厮混一二,这样虽于名声略有碍,可也正能绝了宝颐上嫁天潢贵胄的路,她也可安下心来。
桃花儿细声细气道:“管家公这些日子正采买丫鬟小厮,我听江二娘说,裴公子的客院里也要进人。”
宝颐立刻道:“进人可以,不许进丫鬟,全换成小厮。”
桃花儿不解:“姑娘你生得天姿国色,千娇百媚,还怕裴公子对丫鬟意动?”
宝颐横她一眼:“你用脑袋想想,你姑娘我是这等自卑之人吗?我是觉得他还不够格让我们府上的丫鬟妹妹们伺候,随便配个小厮打发了他得了。”
主要原因还是想看看他究竟喜不喜欢男人。
“姑娘既然瞧不上裴公子,那为何还要缠着不放?”
好一个奇怪的问题,宝颐疑惑道:“缠着他是为了气李令姿,再怄死姜湛这狗东西,和我瞧上他有什么关系?”
桃花儿实在摸不清宝颐清奇跳跃的思路,扁了扁嘴,不再出声了。
*
不过,张氏放松了对宝颐的限制,这让宝颐十分蠢蠢欲动。
时已盛春,正值帝都一岁中最灿烂的时刻,天光妍和,游丝萦烟,城中人忙着操持大大小小的宴席,一派生机勃勃。
受气氛所感染,宝颐在休沐之日决定拉裴振衣出门。
她寻的借口是替他选新衣裳,可裴振衣却并不领情,反复强调他已有两身布衣,一身武服,足够日常换洗了,不必劳五姑娘费心云云。
自从上次宝颐突袭后,他对她简直避如蛇蝎,下学后宁可去厨房帮工也不愿回院,让宝颐无从下手。
这回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不能叫他逃了。
宝颐不与他多啰嗦,生拉硬拽着把他拎出了屋门,站在庭前,戳着他的胸口道:“你上次对我无礼,我大人大量,不与你算账,但这次你若还敢忤逆我的意思,我就把李令姿和汝阳一道儿请来府上喝茶,你试试?”
“……”
宝颐的威胁法子总是那么别出心裁,且粗暴有效。
裴振衣虽把眉头拧成了川字。
神情厌烦至极,但还是随了她的意思,转身回屋换衣衫。
他踏出门槛时,宝颐正好在拨弄裴振衣种的小菜,忽见苗上的露珠倒映出少年的影子——身段颀长,线条流畅,哪怕穿着最朴实的黑麻布衣,也显得格外出挑。
宝颐从容欣赏起来,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荆钗布裙,不掩国色,没办法,她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
看在他长得好的份上,宝颐轻易原谅了裴振衣这烦人的性子。
好看的人总归有些傲气的嘛。
时至今日,宝颐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养面首的快乐,有些懂了为何汝阳郡主没事儿就召几个新鲜男子入幕。
十八九岁的少年,人已长成,却还没来得及沾染外头的污浊气,哪怕不做什么,单是看着就赏心悦目啊!
宝颐心情极好,哼着歌和他一起坐入了马车中,好像打量自家新得的小狗一样,只觉得这男人哪哪儿都顺眼极了。
纤指举起桃花儿备下的樱桃,她娇声哄道:“张嘴。”
裴振衣偏头躲过她红艳艳的爪子:“不用。”
“那就算了,”宝颐把樱桃扔进了自己口中。
“杏花儿说你弟妹如今尚在蜀中,守着间道观度日。”宝颐没话找话:“可还有什么短缺的吗?改日找人去探望一二?”
“不必。”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回答。
“你喜欢什么颜色?”
“随意。”
宝颐笑起来:“那我给你穿樱桃红哦。”
“……”
“草绿也不错。”宝颐扯过嫩黄的车帘:“要不嫩黄也来一件吧。”
"盛春时节,要往衣服上绣很多漂亮的芍药,才会有蝴蝶飞过来。"她捧起裴振衣的脸,笑得明艳不可方物:"缘妙不可言,怎么我这只花翅蝴蝶,就偏偏飞到你这朵小花儿上来了?"
身侧的少年冷淡依旧,可宝颐瞧他眼神,里头分明是四个大字。
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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