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垂眸盯了片刻,拿起案头的私印,在和离书上扣了章。
“来人。”
亲卫立刻进来了:“殿下?”
“把这封信送去沈府。”
他声音没有半分起伏。
“是。”
亲卫又抬起眼,小心地瞧着北野陵的神色:
“今日上巳节,宫里设宴,您看……还去吗?”
“去,为什不不去。”
北野陵冷冷打断他,“去给芳华院通报一声,晚上白小姐随本王进宫。”
……
沈逢姝受宠时,白姣姣无名无分,鲜少有机会随北野陵进宫。
今日难得有机会,她很是用心地梳妆了一番。
贴身婢女一边为她描眉,一边笑道:
“小姐这样漂亮,今日宫宴必定大放异彩。”
“又拿我说嘴。”
白姣姣轻笑。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柳叶眉,丹凤眼,一看便是娇美可人的小家碧玉。
白姣姣盯了一会儿,突然道:“将眉毛画得再浓些,锋利些。”
婢女一怔:“小姐?”
白姣姣生得秀气,若是改画剑眉,恐怕会有些突兀。
“画便是了。”
她说着,抬手取下了眉间的花黄,又拿小刷在鼻梁扫了扫。
这样一通操作下来,白姣姣的面容已经比先前英气了许多。
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
“真像姐姐啊。”
白姣姣像是在对婢女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和沈逢姝,斗了这几年,其实都没能斗过姐姐。王爷心里永远只有姐姐。”
“无所谓。”她淡淡一笑,“她们都死了。”
她特意选了件利落束袖的宮装,可是北野陵却丝毫没有在意。
他一路上都寡言少语地望着窗外。
白姣姣顺着北野陵的目光望去,看见一个香囊挂在窗棂上,上头绣了红呼呼一团,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白姣姣套着护甲的手指猛地抓起下摆。
……
进了宫没走多远,就看见乳母抱着一个小奶娃站在定坤门外,身后跟着十来个亲卫宫女。
远远地,北野玦就笑眼弯弯,冲他挥着肉乎乎的小胳膊。
“九儿。”
看到幼弟,北野陵冷峻的眸才有了几分笑意。他从乳母手中接过弟弟:“让哥哥掂掂,长胖没有啊?”
北野玦趴在兄长臂弯里,咧嘴笑着,露出漂亮的小奶牙。
北野玦已经六岁,却还是口不能言。
自从那次落水后,他再也不曾开口说话。
御医说是受了惊吓,药石不医,还需慢慢调养。
“小殿下这几日很有好转呢。”
乳母在一旁笑吟吟道,“大人同他说话,也有些反应了。”
北野陵垂下眼,神情温柔,低头吻在弟弟奶香气的小脸蛋儿:“真棒。”
白姣姣见兄弟两人亲密无间,沉了沉气,也笑着凑上来,“九殿下又长大了呢。”
她话音刚落,北野陵感觉到怀里的小奶团身体一僵。
他抬起眸,不露痕迹地打量着白姣姣。
“九殿下,你别怕,姐姐不是坏人。”
白姣姣接连吃瘪,已经笑得很勉强,“坏人已经死了,姐姐送你小兔子,好不好呀?”
听她提起沈逢姝,北野陵心中又泛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北野玦还在用力往北野陵怀里缩,身子都开始发抖,喉咙发出含糊的呜咽。
白姣姣不死心:“九……”
“小九儿怕你,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北野陵冷冷开口,却没有看白姣姣,“你先回府吧。”
白姣姣怔住了:“殿下……”
北野陵的声音开始不耐烦:
“需要本王再重复一遍?”
白姣姣立刻闭嘴。
看着白姣姣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北野玦才停止了挣扎。
他缩在北野陵怀里,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泪水还斑驳在脸上,葡萄似的眸子几乎凝滞,面色也开始发灰。
就像……他刚被人从水里救起来那夜。
北野陵心头一沉,弟弟这是要发病。
“去请太医。”
他低声吩咐,“家宴那边,同陛下通禀一声,本王先不过去了。”
震云宫就在不远处,太医叶琛很快就到了。
见到北野玦在哥哥怀里,迟滞得像个瓷娃娃,叶太医心道不妙,立刻打开药箱为他施诊。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北野玦身子忽然一震,旋即激烈地呛咳起来。
叶太医放下心:“殿下,小殿下无虞,再静卧休息几日便可。”
北野陵为弟弟擦着额角的冷汗,眉头紧锁:“九儿怎么又发作了?”
叶太医推测道:“应该是看到什么,刺激小殿下想起当年落水的恐惧。”
看到什么?
定坤门离太液池那样远,他能看到什么?
“殿下,”叶太医将药方写好,见他面色还阴沉着,便小心翼翼问道,“小殿下发病时,可有遇到什么人?”
北野陵的手一顿。
“遇到了白姣姣。”
“白小姐?”叶太医不解道,“殿下坠湖那天,白小姐不是不在吗?”
他想起那晚,白小姐说她是找小殿下,无意中撞破了穆王妃沈逢姝行凶,但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斗胆推测:“今日王妃娘娘来了?”
又是沈逢姝。
北野陵冷笑。
“她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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