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满是霉腐气息,两侧灯架锈迹斑斑,地上的血痕呈现出明显的拖拽痕迹,一直延伸到深不见底的狭窄通道里。不远处还有一块歪斜的匾额,更确切的说,只是一块残腐的白木板,用朱笔赫然书写着“医”字。
晏五盯着暗道,语气森沉:“四纪之前,青洲柳氏医馆声名鹊起,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据暗线消息,柳氏被仇家灭了全族,悬案至今未破,经年冤魂化作厉鬼,遂为青洲邪祟之事因由。”
这消息,就连有“百事通”之名的白适、白通二兄弟也不曾得知。
苏倾河顾不上追问他的身份,心里发毛,哆嗦着往他身边凑:“这地窖也是柳家的?”
那她前日遇到的,不会也是柳家人的鬼魂吧?
晏五抬步往暗道走去:“青洲厉鬼皆从此地化出。”
苏倾河又惊又怕,却不敢一个人呆在原地,赶忙拖住他:“你知道还往厉鬼老巢里凑?”
晏五扫过她扯着自己衣角的手,反嘲道:“除妖人还怕妖魔鬼怪?”
苏倾河从不甘心在口头上落了下风:“我、我是怕你迷路了。”
晏五淡垂下眸。
黑暗并不妨碍他视物,身侧的少女个头瘦小,满是泥点的脸上带着七分畏惧三分殷勤。腰间荷包探不出异样,除了袖口露出的半截匕首,可以称得上利器的只有头上浮夸的大蝴蝶银簪。
他独来独往这些年,还是头一次被这样毫无威慑力的小姑娘冒犯到。
苏倾河察觉到他的目光,迅速捂住簪子,瞪眼道:“混蛋,你眼睛往哪看呢!”
袖沿下滑,露出的纤细手腕,小姑娘腮帮微微鼓起,一副护食模样。
晏五暗暗扯了扯唇,别过眼,漠然道:“待解决了青洲再来审你。”
身中涅槃刺还能行动如常,绝不会是普通的凡间少女,差点被她这幅天真外表迷惑了去。既然不肯说实话,那便逼她露出狐狸尾巴来。
苏倾河不知其中深意,只无辜地眨了眨眼。
在迷宫般的地窖内不知绕了多久,二人停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前。笼子以精铁打造,周围贴着密密麻麻的符篆,地上的血痕也变得有规律起来,好似一个镇压大妖的阵法。
但笼子里,却是空的。
晏五上前勘探了一番,笃定道:“妖气。”
苏倾河心底发怵:“你不是说是柳家的厉鬼吗?”
又是鬼又是妖,她只是想续命,可不想舍生取义。
晏五盯着她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巨大黑影,半真半假道:“我重伤在身,动不得内力,你可会什么本事?”
灵力波动忽远忽近,苏倾河受其干扰,没有发现身后异样,表情震惊:“你骗我的吧!”
“骗你何用?”晏五打定主意要探她底细,一抛一接着手中玉棋,“何况,苏姑娘闭气的本事可令在下好生羡慕。”
妖兽都到跟前了,还在装傻?就这般能演?
苏倾河喉头一哽,含着怒意瞪了他半晌:“我要是有事,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晏五心下淡嗤,掌中玉棋随意碰撞,目光深沉:《妖谱》记载,西荒有赤虺一族,原身如蛇,可化人形。作为上古妖邪,赤虺一族早在三百年前便已覆亡,想不到青洲还有漏网之鱼。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与腥臭味,妖兽的长舌影影绰绰伸在外面,干枯变形的手上满是青黑的尸液。
尖牙悬在头顶,小姑娘又是气又是怕,最后哭丧着脸,委屈巴巴道:“求你了,咱们赶紧走吧……”
纤细的身子暴露在危机之中,好像一折就断,丝毫没有防御的意识。
晏五不自觉攥紧掌心玉棋:莫非,当真是他草木皆兵了?
血盆大口在身后缓缓张开。
见他一动不动,苏倾河正要转身,抬眼突然望见几粒棋子排成一线,急速朝面门打来,一看便含了十足的劲道。
“?!”
这速度根本不及闪避,苏倾河慌忙闭上眼,听着耳边短促的风声呼啸而过。
玉棋擦过鬓角,斜向身后砸去,一阵阵气浪翻滚而来,苏倾河身子腾空,紧接着被人拦腰带倒。下一瞬,背后传来一连串爆裂声,血液如浪潮乱涌,大地震了几震。
妖兽现出原形,赤红的蛇尾如闪电般扫来,晏五如提着一个物件般揽着苏倾河的腰,变换掠过几处位置才跪伏在地。面具遮不住濡血刀锋般冰冷的眼神,出手都是毫不掩饰的杀招。
玉棋碎成火雾,令人闻风丧胆的上古妖邪甚至连一声痛号都未及发出,便已被当场毙命。
这就是传说中灭生灵、焚万物的羲凰之火。
一番折腾下来,骨架仿佛被拆散重组,苏倾河挣扎着要起身,又被他重重按了下去。
许久,周遭终于静了下来。
晏五咳嗽不止,苏倾河赶忙从他身下爬出来,揉了揉眼睛,发现地上竟多了一个十围巨洞。
她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视线:这坑差不多有几丈深,其下血肉模糊,黑雾缭绕——是妖气。原来,那棋子并非要炸她,而是要炸这个突然出现的妖兽。
他算是救了她,但她方才要是露出半点可疑,恐怕她的脑袋瓜已经和那片泥巴地一个下场了。
试探则一忍到底,出手则不留后患——这个人,比妖兽还要可怕。
苏倾河翻身坐起,看着地上溅落的血珠,吓了一跳:“你、你还好吧?”
重伤在身,他没有骗她。
晏五随手取下一枚玉戒丢去,声带像被铜片刮过一般:“这妖邪气数将尽,但冤魂可吸取妖气,化作厉鬼。即刻用此玉封印其心脏,方能彻底灭杀此地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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