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琴酒本着“不吃就饿着”的原则,从未苛求她多吃。
接下来的半月里,林黛玉迅速掌握了基本的语法和基本读音。
她能感觉出来他的急迫,毕竟是他家人所留的讯息,他想知道那个秘密无可厚非。
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事情,对旁人来说也可能十分看重。
男人收留了自己,并且几无恶意,吃穿用度都与他没什么差别。他指上无尘,不读诗书,一身凛冽寒意,林黛玉想不出他是匪寇还是猎户。尽管一无所知,她仍是自动和他划进一处。
为了能尽快将那些字句转述,林黛玉努力翻译。
对于识字,常用字的字形、字音、字义,她都已经掌握,也粗略知道如何简单地组成一个句子。
可说明书上的词语和句子早就不够用了,林黛玉想瞧一瞧,两种语言之间的诗词酒精如何转换。
“你有诗集吗?”
她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疑问,照着读了出来。
琴酒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句子前头加那一个“你”,她不是刻意,声音却因为生疏而拖长,绵软而温柔,“あなた…”
琴酒听得受不了,“我有自己的名字。”他直说。
这本该是一句冷硬拒绝。然而莫名会意的女孩眸中绽起光彩,将笔递到他手里。
琴酒犹豫一霎,笔端写下的不是“琴酒”而是“黑泽阵”。
阵?
读起来简单利落,林黛玉不知道这个字在他们国度的涵义,但在她眼里,“阵而后战”,无非是精心设计的杀局与漫长时光中截取的一段。与他也不算不搭。
林黛玉自然要将自己的名字写给他,并告知他可以唤自己——
直接叫会否生疏了些?
她也犹豫,姐妹相称于他又不适用。在东瀛,人们会加满含亲和之意的尾缀,他多半也不会加的样子。蓦地想起无忌童言里那个平添的表字来,忙又按了下去。
罢了,无所谓他如何称呼。
只是她第一回写字用的还是惯用方法,现在观察过他的用法,试着攥住铅笔去握。
琴酒盯着她笔尖下缓缓现出全貌的清丽汉字,她的握笔方法足像幼稚园的小孩,权当是在涂画,不影响流畅,但也很慢。
他一面拾了另一支笔,握在手里。
林黛玉余光瞥见,不经意调整了姿势。
等林黛玉好不容易写完,他没瞧一眼,只说用不着记住一个小丫头的名字。
林黛玉哼了声。
“你若记性太差,我不妨碍多写几遍。”
“你值得我记住么?”琴酒捏上人下颏。
林黛玉正收拾好纸笔,下巴一痛,被迫转头。
她心中气恼,也伸手去捏他的。然而琴酒根本无需动手,以他们的距离,林黛玉的胳膊根本够不到他的下巴,只有纤纤指尖浅浅戳在人一面脸颊上。
“是你要与我互通名姓的,又说得倒像我强迫你。”
林黛玉不肯认输,但原本就柔软的发音让她声声说出一股甜味。
“林黛玉。”
理解了她的话,琴酒不悦地叫她的名字。
分明就看了,她的眼神像在这样讲。女孩鼓了鼓脸,在他掌上勉力挽了个唇梢微微藏起的、称不上笑的笑。
她手上一扯,将那张纸分成两半。自然地扳过他的手,将写着自己名姓的那半塞进他手里。
琴酒暗骂她这一口新换的牙怎么这么尖利。
只看她拿着另一半转身,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
第二天清早。
她又坐上了他的车驾。
一路上,林黛玉暗暗想自己这一瞬最想拥有的,就是这个黑漆漆大匣子的说明书,这么复杂的东西,说明书一定很厚吧。
“你最好真能有用处。”琴酒站在她面前,推开门。
新的景致在眼前展开,阳光穿透尘埃,落在屋子中间的软榻上。
除此之外,四壁高墙的格中与架上全摆满了书册。
也算小小的梦想成真。
令人咋舌的巨大藏书楼,任是林黛玉也讶然。她仰头望去,无尽天穹被圈出了纯净的一方。
“来接你的时候,希望你已经找到了。”
手握遗嘱里提到的钥匙,那个老头的一切都暂时转移到了他名下,尽管他要的只是那一间至关重要的图书室。但也的确省去了麻烦。
大门在身后合上,他完全没有帮她的意思。
都可以读吗?
林黛玉初时还有些兴致,然而一个人在浩如烟海的书册里寻些不知名字的诗集,已经艰难。书脊上还有超过半数的生字,难上加难。
她不断摸索,再次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装帧简单的书,一翻开就让里面复杂的句子难到了。
到下一个书架,封面上的图案完全变了,拿来一看,图册上尽是她到此处后吃过的菜色,是一本食谱。
原来这种夹饼与饭卷的做法都需要记么。
一直到午间,她也没找出诗集的位置。
但她发现了一书架的《十万个为什么?》,其中上到诸国典制,下至山川风物,都有记叙。编撰这些书册的人,还总是问出她好奇的问题。
更远胜其他书册的地方,是上面的图画,既多又真实。
磨刀不误砍柴工,她从架子上拿出它来,决定先开始读,一面读,一面查字典,吃力地进步着。求知欲和求生欲紧紧结合在一起,她最先想了解的,就是她现在所处的环境。
她知道了脚下这片土地名为地球,并不是天圆地方,而是围绕太阳转动的一颗行星。
她人在21世纪的日本,与原本的故乡隔着海。
等她过读书里对许多事物更加完全的说明,了解了光与能,才明白汽车是怎样行驶的,液晶电视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
借助工具飞行、传信、将世人从另一个维度连接在一起。三百年竟有这样惊人的发展,她曾见过的人人追求的神迹,一一成真。
不过……她看看自己的掌纹,似乎唯独人,还是人,不知现在的人们是否已经找到长生不老的妙法。
能有这样的奇遇,多少该称一句欣喜。
但在她读到第三本的时候,另一个困惑自心底升起:初见那天,他拿的总不会是蓄电池吹风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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