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煊瞥那帘子一眼,又很快将眸子垂下去,掩住了情绪,“那就多谢二皇子盛情,明日必定准时到场。”
这一场竞拍浅浅收场,没出现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大戏,看客们好不惋惜。
楚煊怕让人注意到李睿的行迹,下了场,就直接带着蘅娘搭了条小船回去。
云澹澹,风飏飏,楚煊坐在船头,看水里的月亮。
那蘅娘子披着衣服走出船舱,蹲在楚煊身边,“今日要买走我的,可是那个常穿木屐,拿折扇的小公子?”
楚煊抬眼看她,“你中意?”
“没什么不中意,只记得常来看我,时常会送些稀奇玩意儿讨人欢心”,蘅娘子神色淡淡,“瞧着就算不是个长情人,也是个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良善公子。”
楚煊淡淡地“嗯”一声。
确实是个良善人。
老长安侯马革裹尸之后,只有李睿肯拎着酒,踏足当时树倒猢狲散的楚家门庭;途经齐王府不行跪拜大礼便被拆折了一根肋骨的寒酸书生张翃,因跌碎了一只花瓶险些被剁了双手的小太监纪萧,也只有他不计出身,皆收为府内门客。
只是建元十二年,太子李桐死在去南疆赈灾的途中,宁德皇后深受打击,垂危病榻之际苦求圣上,这躲在宫墙之下成日里默默捉蛐蛐的小皇子,一夕之间飞上枝头,入主东宫。
后来楚熠同她讲过,皇后的苦求不过是个由头,皇子里除了李桐,再拿不出一个那样进退有度的了。李汶野心勃勃,李吉暴虐成性,无论谁上位,都是兄弟相残的死局。是故,李睿那对谁都没有威胁的文弱,便被皇上一眼相中了。
武帝戎马倥偬了半生,年岁到了,反而奢求着天下老人寻常的愿望――不求膝下子女让枣推梨,至少不见他们煮豆燃萁。
船悠悠地靠了案。
楚煊想着这蘅娘子是一定不能送到太子府的,前年皇上在京郊赏了她家一个庄子,正闲置着,便让人将蘅娘子安排到那儿去。
楚煊念着李汶邀约的事儿,早上起来拿着伞就往清风小筑赶。
这时节汴京城是常下雨的,古旧石桥上的青苔被淋湿了,城里千户人家的屋脊墨色淋漓,楚煊执伞从桥上过时,余光扫过桥下杨柳,在纷纷细雨里好像生了烟,是江南独有的清透碧色。
易辰未撑伞,就站在那株柳树下,正低声与人交代着什么,黑发被打湿贴在蝴蝶骨上,像素白宣纸上一笔写意泼墨。
楚煊心念一动,倚在栏上喊了一声,“易大人!”
易辰抬头一看,一柄六十四骨折伞蹁跹而落,他抬手接过。
“我到了。”楚煊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袍角红莲在雨里格外明艳些,风流蕴藉。
易辰微微抬伞,看着她背影渐行渐远,恍然间只觉得这京都岚岚雾雨,与某年某月的青州雪色,默默重合。
不知谁家人倚楼,孤笛渐响。这汴京草木春深了。
清风小筑是个好地方。
凉亭坐落在竹林里,竹子空心,落雨时风起,能隐隐听见竹海清啸之音。
李汶已在此等她多时了,青花的酒盏中特意搁了两颗梅子,是江南闺中女儿独喜的风俗。
楚煊一眼就看出了这一小细节,李汶的心思从小就谨慎细致。
“外面下着雨,也不打个伞?”
“半道给人了。”楚煊笑道,“这下雨天不正适合你揽着美人红袖添香,二皇子是有什么事儿非得折腾我这伶仃人?”
“我看上的美人不都被你买走了?”李汶一挑眉毛,悠悠道。
“我哪成想二皇子会来凑这个热闹?”
“本也是陪云收……就是易辰去的。”
“啊?”楚煊有些惊诧,“那蘅娘子是给易大人买的?他一副京都贤婿的好相貌。竟也喜欢……”
“倒不是。没见他在汴河上哪处姑娘那儿留过情过,只是与蘅娘子相识也是君子之交,昨夜蘅娘子大日子,他弹了一曲凤求凰去。”
原来昨儿个那曲琴是他弹的。
楚煊端着酒盏喝了干净,很给李汶面子。李汶见状笑笑,开始往正题上谈,“听闻朝中近几日有和北戎谈的意思?”
“我不太知。怎么了?”
“那你可知道,铁勒部要派狼王膝下一个不得宠的小子来换他们的胡泽世子?”
楚煊的心一沉。
她原以为把胡泽压到京中,三省六部过一遍,不日就要问斩。早知如此,还不如在路上就把他剐了。
李汶接着悠悠道,“倒也不是父皇的意思,但毕竟他年纪大了,抵不住朝中那些老臣喋喋不休……”
楚煊“霍”地抬眼,“二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李汶一笑,眉梢的痣在雨中显得色更深了些,“年年都是如此,文臣不知城外事,为了几成岁贡,边关人家枉死……眼下逼在朔北眼前的,可是大夏朝中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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