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三,元亨大街。
江忆遣人传信至公子府,说是查到了明枕身边那个来自七星教的女子的情报。
了解明枕的人都知道他本身对女人没有多少兴趣,故而重晏才一直不相信他会因为重景的下属而得罪自己。那个名为明霄的女子定然有着不一般的特质,能够吸引明枕,也能反被利用来牵制他。
只因为在明霄重伤了闻浓后明枕连一次请罪都没有,权当此事不曾发生,他早就恼了明枕,可又不得不留着他。这颗棋子是最难弃的,便是弃,也要将之所有的一切都夺过来之后再弃。
若明枕真的愿意为了那个明霄放弃所有,自然要从那个女人身上下手。
可以说,江忆是十个幕僚里最稳重的一个,也是跟在重晏身边最久的一个。虽然最近几年常常跟在重晏身边的是顾星衡,江忆也是重晏最信任的心腹。
毕竟他所知道的不为人知的隐秘,也很多。
他们一般谈事都会约在霁月楼,但因今日的事涉及明枕,就只能换了一个酒楼。这座酒楼背后的东家正是江氏,位于元亨街,是苍衡城内极少见的不在明枕名下的酒楼,名字就叫元亨楼。
元亨楼比不得霁月楼的门槛高,也就无需什么通行令,是平民百姓也能进的平价酒楼。
重晏此行并未带顾星衡。虽然顾星衡那日救了闻浓,但听说他对那个明霄的态度很暧昧,不像将那个女人当成敌人的样子,怕不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乌尘清又比较念明枕当年的引荐之恩,比较听他的话,故而重晏此行只带了叶淮凉一人。叶淮凉虽不是世家之人,但也并非出身寒门,而且娶了江家的女儿,与江忆是郎舅,在重晏身边也有年头了。
进了酒楼,叶淮凉向柜台的人出示了一块玉佩,那人就熟门熟路地带他们去了三楼的一个雅间。江忆应该早就到了,他们进去的时候,又有跑堂的端来了一壶新茶,撤走了他面前的那一壶。
江忆起身对重晏见了礼,又对叶淮凉点了点头,三人落了座。
叶淮凉耳力好,刚一坐下,就听门口传来了动静,似乎是谁靠在了门边。他起初并不想在意,但就站在门口的那人似乎一点都不怕自己被发现,又弄出了声音,这下重晏也不得不皱了眉。
江忆偏头看了看门,笑了一声,转头对二人道:“别紧张,他虽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但今日绝不会伤害二位。”
两人都睁大了双眼。眼前的人虽长着江忆的脸,声音却完全不一样,且这声音当是
“南门疏?!”叶淮凉猛地站起了身,“你怎会在此,阿忆怎么了?”
重晏只觉心脏剧跳了一下,兀地攥紧拳头,纵然身体在轻微地发抖,却不像叶淮凉一般沉不住气,只闭了闭眼,而后抬眸看向笑眯眯地支颚也看着他的“江忆”:“重景终于忍不住了。”
“二公子应该深觉幸运,若非我家公子忍了这许久,你们家死掉的会只有谢除阳和苍知晚两个?”
南门疏笑着道,抬手摸了摸面上江忆的这张皮。他并不了解易容换皮之术,也是第一次易容。若不是明霄不想再给明枕添麻烦,今日这江忆定然是要她亲自来扮的。
公子和明霄会变声软骨,他一个不会。好在他与江忆的身型没太大区别,就算身高有些不同,但重晏不比公子能一眼看出端倪,只短暂地站起来一下是不会露破绽的。
可变声之事就实在无法了,因而南门疏连样子都不打算装,特意找来了昔日的七星教护法商时商时的武功与他不分伯仲,去年打过一场也是平手,受伤程度都一样,牵制住这二人是绰绰有余。
其实如果早知道重晏带来的是叶淮凉而不是顾星衡,南门疏都犯不上去请商时,他一个人也能将他们两个困在这间屋子里出不去,连喊一声都做不到。
叶淮凉也握紧了拳,能够感觉到站在门外的人武功绝对不低,且即便没有那人,他也无法护着二公子平安从南门疏手下逃脱。
他们都知道世子的易容之术是跟着来自皞昭武林的师父学的,是王上赐予二公子的那些也擅长易容换颜之术的异士们比不了的。这种招数看似伤不了人,实则可怕至极,就如现在南门疏面上贴着江忆的脸皮,如果不是他自己不打自招,他们都会因为相信他就是江忆而陷入危险之中。
这张面皮多半是世子亲手所做,离得这么近都根本看不出丝毫破绽,而且没有任何不自然感,完完全全就是江忆本人。
就因为世子逐渐精通此技,那些曾通过易容换面而潜伏在他身边刺杀过他的人如今根本派不上用场了。南门疏说得没错,确实该庆幸世子这么多年都没用这种方式对付过他们,不然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长公子和二公子麾下的人均掌握着财、政、军等大权,即便他们彼此熟通,不会轻易为一张假脸所骗,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他们手下可用的人无数,绝不可能个个认出效忠的主子是真是假,被那么一张假脸所骗而被利用到底是绝对可能的事。
二公子此行就是因为来见心腹,才只带了他一个,若换了平时随身跟着掣隼卫和扑蟾卫,根本不至于这么被动。
重晏不知在想什么,面上血色越来越少,只阴沉地盯着南门疏不再说话。
南门疏又喝了口茶水,像是才注意到叶淮凉正站在一旁瞪着他,于是摆了摆手:“都说了不会伤你们了,紧张什么,坐下陪我喝完这壶茶,时辰到了自会放你们离开的。”
“南门疏,你放肆。”叶淮凉重重地呼了口气,“你怎可对二公子无礼。”
“咱们这些人都是为了什么才跟着现在的主子,彼此都心知肚明,别整这些虚的。”南门疏捏着茶杯向后靠了靠,长眉一挑,“我便是现在对你家公子有礼,待到叛军攻下王都、长公子篡位成功那日,你们就会留我全家活口了?”
叶淮凉抿着唇,也不再开口。
“重氏这一代就三位公子,两座阵营,自然择了哪位就为哪边做事,以绝对抵抗的姿态去面对另一边。”他眨了眨眼睛,看着重晏和叶淮凉越来越阴暗的面色,更觉好笑,“这苍衡城中,但凡站了队的,结局无非是两个,要么功成名就,要么满门抄斩。若是人人都带着那一点即使输了也死不掉的侥幸做事,又怎会做好呢,公子说是不是?”
“……说罢,你意欲何为。”重晏不想再看他,握紧膝上的拳头,合了眼,“你既不想杀我,困我在此又有何目的。”
南门疏撇了撇嘴,拎起茶壶自己又倒了一杯,慢悠悠地看向窗外:“喝完这壶茶,自会放你们走的。”
重晏默了默,也拎起茶壶倒在杯中,慢慢饮下。
叶淮凉知道以世子的头脑,让人将二公子困在此处绝不是要做简单的事。可世子几乎从未对他们这边出过手,一时间实在难以想象他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做了什么会令二公子……
叶淮凉微微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见重晏额间都渗出了汗,便又明白他定是也想到了。
二公子的软肋,除了长公子,就只有一人
叶淮凉咬了咬牙,泄气一般也坐下去,想要拿起茶壶也给自己倒一杯茶。
虽然不明白重晏为何那般执着于与世子一同长大的闻浓姑娘,可他就是执着,他们谁也改变不了这份执着,只能都好好地保护着他的这个软肋。
早些让壶中茶尽,才能早些离开,纵然可能赶不上了……
南门疏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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