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画狠狠眨眼,试图让眼前更清晰一点。
行了没多远,她忽然道:“可否斗胆问一句,谭家和暮家的婚约,到底是什么?”
她不敢倒下,只好用如今最在意的事情,强行分散开注意。
说话时,声音还有些抖。
暮恬微微愣住,眼角因这句话,不易察觉地垂了。
但她随后又挂起了笑,“叶姑娘没有听说过吧?恬儿自幼染上了一种怪病,道士看了,说恬儿恐怕活不过二十岁。”
她说得轻松,像是什么都不在意,“......如今我将要十九了。”
暮恬的声音本就温软,即便是心有千绪,也如同提及家常一般,“道士说,这病症似魔非魔,所以恬儿除了短命之外,兴许还有克夫之兆。”
“但这并非无药可解。能活下去的办法,是嫁给命定之人,压制住体内的魔气。”
“道士临走时,虽未点明命定之人是谁,却说那人就在谭家。”
几句话宛若铺天盖地的冰雨,砸得叶宁画泛起了寒。
是了。
谭倾的身份,着实太不一般了。
他也曾生过重病,他的血能解百毒。如此一看,谭家之中,能够压制魔气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她早已听不清暮恬说了些什么,整个人朝一侧栽去。
意识停留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了暮恬慌张的高喊:“叶姑娘?叶姑娘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
她梦见了一地月华般明净的花。
妖冶的微光,将不大的地方缀成了琉璃般的紫色,是琉璃焰烧灼的颜色。花朵纤薄微弱,风一吹,便轻声作响。那响声不似寻常草木簌簌,而如编钟、似摇铃,清脆空灵,宛若细雨泠然。
那柄秋千高耸在正中。她散发而坐,任凭长裙迤地,抬眼望着天穹。
她记得,那天乌云如纱幕,严严实实笼罩住了祭坛。
这座祭坛位于整个月陵城正中央,高高耸立。从外面看,怎么瞧怎么威严,但却是她一生的囚笼。
生老病死,不得解脱。
铜墙铁壁将她困锁在正中。她听不见孩童的嬉闹,听不见悦耳或嘈杂的丝竹,只听见一朵朵夜天月开败、一簇簇琉璃焰熄灭的声音。
那像是蝴蝶振翅,像是寒冬落雪,于沉寂中嘈杂,于无声处有声。
夜天月是世间绝美的花,也难养极了。它们须吸附月光而活,没有月亮时,她就会用自己的灵力去养育它们,让它们在永夜之中,仍然泛起不败的亮色。
可今日,它们虽还微微亮着,却都低垂下了头。纤细的花茎,像是轻轻一捏,便可以被折断。
任凭她怎么用力支撑,都无法再聚出那满园紫焰的亮色。
如风烛将尽,萤火将熄。
她尝试了许久,到最后终于放弃,无声叹出一口气。
身后那经久未曾推开门,终于传来了声响,“神女大人,城主请您去大殿上......商议同拜日城联姻之事。”
她默然不应,似是并未听见这句话。
“神女大人——”卫兵犹豫着扬了声调,“城主请您去大殿,迎见拜日城使者。”
她依旧不答。
直到报信的卫兵打起了寒噤,她才缓缓从秋千上起身。
裙裾扫过紫莹莹的花草,满目荧光,如残烛一般吹灭。
“孤知晓了。”她的声音清冷如雪,“拜日城,是么?”
士兵点头如捣蒜,胆战心惊地觑了她一眼。
她依旧孤高,淡漠,像是可望不可即的山巅之雪,让人不敢侮辱半分。
士兵看得呆了一瞬,觉出僭越,匆忙低下头,“听闻来人是拜日城的储君,能力品行样貌皆成上等......恰与神女您相称。”
恰与她相称。
听起来多么可笑啊。
谁不知月陵立城数百年,神女乃是守护神的象征,生老病死,都不得涉足红尘半步。
如今却让她,一个象征般的神女,同外人联姻?
不过是削弱她的借口罢了。
她夜槿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无愧于民。在其位则担其职,谨言慎行,如履薄冰。本是任谁来鸡蛋里挑骨头,都挑不出分毫差错。
可谁叫她先犯了戒,爱上了自己的侍卫呢?
“那孤便去会一会好了。拜日城千里而来,孤岂能辜负了众人好意?”她淡道,“但希望城主依约,让阿业活着。否则,休怪孤手下无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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