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反应,比云九想象的还要更快。
似乎前一刻还如同奄奄一息的样子,但真当云九下了死手,明明退无可退,她却有惊无险地避了开去。
刀锋离她脖子只差分毫的距离,脖子上有被锋芒划出的一道血口,但她眼睛没眨一下。
全部注意都在他的手上,在他手刀扫落的同时,她已急闪身躲开。
但并没依着人条件反射的本能躲向里床,而是冒着会同那把手刀提前撞上的险,掐着他动作的轨迹,迅速滚向外床沿。
一只手触碰到床铺边缘的刹那,另一只手亦已伸出。
一把抓住床头柜上的油灯,顺着身形滚动的势头,行云流水,闪电般朝着云九近在咫尺的胸膛上狠甩了过去。
油灯这东西,有青铜也有陶瓷。
墨秋翮房里的东西无一不是考究精致,所以即便油灯这类物件,用的也是最上乘的景德镇骨瓷。
也所以,用它做武器,原本完全是没有任何攻击性的。
既薄且脆,简直不堪一击。
不过,当它被点燃的时候,却就不一样了。
它比其它制材更为薄脆的灯座,此时,反而是成了它最大的优势。
这油灯几乎是在云九下意识抬手阻挡的瞬间,就被他坚硬的指骨撞得四分五裂。满罐的油顷刻间被碎散开来的火星点燃,并随着灯座的碎裂,铺天盖地朝着云九身上飞洒过去。
似乎一瞬间就把他整个儿点燃了。
温清桐没仔细看,她在油灯碎开的同时,已顺势一骨碌滚落到床下,随即顾不上膝盖还未愈合的伤,咬着牙用尽全力站起身,拔腿便往房门处飞奔过去。
然后拔栓,推门,一气呵成。
走廊甜腻的香风吹到身上时,温清桐两腿一软,险些倒地。
她不得不狠吸了口气,借着胸口那股剧痛重新打起精神,扶着墙跌跌撞撞继续往前走。
跨出房门时她那两只膝盖已经开始疼痛起来,头晕目眩,为了逃生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但她哪里敢有片刻停顿。
她不知道屋里那人此时到底是什么状况,由始至终,她都没听见里头有任何动静传出来。
这说明他并没有追出来,但这并没让温清桐心存有任何侥幸。
那男人有着什么样的身手,她是亲眼目睹过的,况且他还是个怪物。
一个连血檀的毒都能抗衡和化解的怪物。
所以从最初开始,她就没想过能靠油灯所燃的那点火伤到云九,无非只是想借此找个逃生的机会而已。
看,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一个在片刻之前还用尽所有力气想让自己死去的人,突然怎么也不想死了。
而一个刚刚阻止了她死的人,却突然在转念间,不顾一切想要将她置之死地。
三更天的芳华楼,仍还非常热闹着。
翠屏金屈曲,满楼红袖招。
大年初五刚过,被新年的喜庆所催生出的欲望,令这座楼被那些迫不及待的人,再度恢复到原先人满为患的繁华。
所以即便是往日因价格的格外昂贵而乏人问津的这一层楼,亦是如此。
灯影憧憧间,暗香缭绕,婉转的丝竹声层层掩盖着四周无处可藏的靡靡之音。京城内最不缺的,便是能支付得起包下这种昂贵地方,用以翻着花样恣意寻欢作乐的贵人们。
充斥在空气里浓烈的檀香味,渐渐让温清桐呼吸有点艰难。
她不能用力呼吸,却也不能从这污浊空气中抽离。
酒精乱人心神,迷人心智,衣冠楚楚之下,隐藏着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魂魄。
于脂粉红唇中,觥筹交错间,他们来来往往,浑浑噩噩,不知身旁究竟走过什么样的人,不知弹指间今夕何夕。
这让温清桐很容易藏身其间,或许也因此,令云九迟迟没有现身。
只不过很快,仍还是有人留意到了她这个异类的存在。
虽然廊内光影模糊,但凌乱不堪的衣裳和她略显僵硬的走路姿态,已足够惹人注目。
因此渐渐有带着酒意的目光灼灼扫在她身上。
韶华之年的孩子总是最容易引人兴趣,干干净净,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何况她还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仿佛是那些刚被送进这座楼的孩子,惶惶然中为自己无法抗拒的命运,做着最后一点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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