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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卖她的人根本没有掌握过她的自由,拿什么来卖她的身?甚至纸上连她的名字都没有的,只写着几个大字:无亲无故,尚未及笄。

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她就因为这么一张纸和纸上那简单几行字,竟被人在昏迷中悄悄卖了,甚至连卖她的人究竟是谁,也无从知晓。

这是犯罪啊!这些人怎能明目张胆地在天子脚下犯这样的罪?!

当即踉跄着从床上翻下地,她连滚带爬地跑到房门前,用力拍打着那扇紧锁的门。

但拍得掌心出血也没人理。

刚才那女人离开时,她曾往外看了一眼,门外漆黑一片,安静得仿佛是座位于地下世界的监牢。

突然间,恐惧就如排山倒海般朝着温清桐压迫了过来。

她停止了拍门的举动,跪坐到地上,将手用力按压住自己跳动得剧烈的心脏。

刚才她口口声声说要报官,但别说那女人不在意,就连清桐她自己,都没觉得这会有任何一点可能性。

以她现在这样的处境,别说离开这儿去报官,就是走都走不动。

况且,她年纪虽小,不少事情还是懂的。这样一种地方,如此气派,来往的人非富即贵,虽说只是个卖笑的风月场所,背后不可能无人撑腰。所以,即便能从这里逃出去,即便能跑去报官,又能如何。谁会为了一个连固定住所都没有的小乞丐被人误带入了青楼,又被人误当做青楼里的倌儿凌辱了一通,就巴巴儿跑去得罪那些隐藏在青楼背后的大人物?

越想,心里越冷,她呆呆坐在门前冰冷地砖上,一时连哭都不再哭得出来。

只觉得整个人像一片冰冷给攥紧了,慢慢拖,拖进了一道看不见任何生还之路的冰窟窿里。

与此同时,严沉月正在严暮安的陪同下,给望竹居边上那座坟上香。

香雾缭绕,严暮安望着坟前那块空白一片的墓碑,有些欲言又止。他知道每逢心里有事,严沉月就会来这座坟前上香,似乎以此能排遣心头种种情绪。

他不知道最近严沉月究竟是被什么事情而困扰,是众说纷纭的刘伯温的病,是十三门墨老板屡次三番的造访,是两天前夜里那个被人匆匆带来治病的神秘人,还是另有其原因?

他没问,知道问了严沉月也不会答。自从那年他母亲去世后,自从他生了那场怪病后,严沉月似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所以严暮安只能兀自沉默,直至严沉月上完香,转身回到望竹居,用一把铜锁将那道略显单薄的房门锁上时,严暮安才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问道:“对了阿月,前天晚上那个小丫头说的牵线活人,是什么意思?”

虽然那天夜里温清桐疯了般说起关于一个全身穿着线的女人的事,严暮安身边的仆人是当笑话般讲给他听的,但他仍不免感到有些狐疑。毕竟无风不起浪,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要编造这么个光怪陆离的东西。若说是为了逃避她所作所为的罪,那么这样做,显然只会雪上加霜。

“或许她太害怕。”严沉月看了他一眼,淡淡答道,“一个人怕极了的时候,比较容易胡说八道。”

说得有些道理,但严暮安不置可否。

只是很知趣地不再多问,因为看得出来,严沉月再这问题上不愿多做回答。所以话锋一转,想起曾在这间屋里见到的那个美丽女人,便换了话题道:“屋里那姑娘,你把人送走了么?”

“已经好了很多,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倒也是。我还以为……”

“兄长想多了,我不会对自己的病人有兴趣。”

严暮安笑了笑,看着自己弟弟平静如水的目光,不再吭声。

送严暮安离开后,严沉月独自返回望竹居,打开了那扇刚被他上了锁的门。

径自推门而入,走进空荡荡的里屋后,他看着里面那两张整洁的空床,微微有些出神。

过了片刻,他拾起地上那张七弦琴,走到靠里那堵墙前,对着琴拨弄了几下音符。

平整的墙面突然无声无息裂了开来,露出里面漆黑一道洞窟,里面扑面而出一股腐臭。

严沉月眉心微蹙。

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那道已无人形的身影,目光微闪,他已确定不了这孩子的命还能被以他的手段留存多少日子。

然,但凡只要还有一丝机会,他就必须让这孩子活着,不是么?

慢慢将那堵墙重新合拢时,他想起了这孩子的姐姐。那个浑身是伤,看似简单却显然藏着一身秘密的小姑娘,温清桐。

他听说温清桐被撵出严府后,曾在大门外站了一整夜。

又听说,一夜之后,当看门人想出去叫她离开时,却发现人已不见了。

那之后,再人没见过她出现。

对此,严沉月并无太多在意。

短短两日,似乎那个叫做温清桐的小姑娘,已在他记忆中连面目都变得十分模糊。

如同他生命里流失的很多东西一样,很快就消失不见,只留她世上唯一的亲人,正被他用一种不可告人的方式和秘密,强留在人世间。

想到这一点,他缓缓在床沿上坐下,取下系在腰带上的烟,点燃了,轻轻吸了一口。

温润的烟丝冲淡了空气里腐烂的恶臭。

他缓缓舒了口气,似乎刚才那一瞬间,把沉淀在胸口那一股难以言明的浑浊,也一并吹散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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