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下床的时候，我非常有技巧地往前一倒，张池郎伸手接住我的时候，我一个趔趄将他火盆上一朵橘子皮给踹进了火堆里。
在张池郎的幽怨的眼神中，我麻利地将另一朵橘子皮也扔进了火堆里。
橘子皮的香味立刻扑鼻而来，我深吸一口气，心旷神怡。
张池郎抬头看了我一眼，心痛的无法呼吸。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敲门道“老爷，夫人来接二位公子了。”
张池郎面色一僵，朝门外沉声道“怎么这么快，也罢，我这就来。”
语毕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柔声道“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我心不慌神不乱地问道“去哪？”
“进宫。”
我顿时站不住脚了，冷不丁擦擦头上的汗，期期艾艾道“这……这恐怕，不合适吧。”
张池郎猛地拍了拍我的肩，富有磁性的声音充斥耳边“这有什么，你只说你是秦阳侯之子，与我一道进宫参加宴会，看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你。”
“……”我以手扶脖子，心道，这头迟早要掉在张池郎手里。
随张池郎到了前厅后，我见到了张池郎的两个儿子，一个是那日给我送令牌的少年，比我小三四岁，看见我嘴角微微一笑。另一个看着与我一般年龄，冷着脸，目中无人的样子。
而坐在厅堂上首上的那个女人，身边跟着四个穿红袄儿的丫鬟，她自己则身穿着一身红裘衣，粉面丹唇，绕是岁月催人老，体态丰腴了不少，但与十里长亭饮酒送行的那个她比起来，仍旧气质不减。
“张池郎，你又让老娘好等。”周环鱼看看张池郎，站起身怒气冲冲道。
“这不来了吗，管家，快去准备马车和轿子。”张池郎吩咐廊下的管家道。
我站在他身后，偷笑了一下，但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周环鱼那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了我。
“你是……”
“……”
我望着她，笑又不是不是，不笑又不是，正在左右为难时，张池郎忙携我手介绍道“他是秦阳侯之子，阿井，和我们一道进宫。”
周环鱼朱唇轻抿，盯着我看了片刻，目光深邃，声音颤抖“是么，你姓殷？”
我慌忙点头，还未说话，周环鱼便十分不客气地制止我开口，一步步走近我，脸上露出一丝不深不浅的笑意，语气尖锐“秦阳侯殷苑已故十年有余，我从未听说过他有子嗣，你是打哪冒出来的”
“环鱼！”张池郎伸手挡在了我面前，语气冷的可怕，“你小声些，别吓着他。”
周环鱼咬咬牙，背过身去，冷笑道“他又不是小娃娃，我问他几句话还能吓着。呵，张池郎，老娘只怕你被他给诓了。”
张池郎面容一僵，看了我一眼道“他是不是殷苑的孩子，我心中有数，不需要你来质问。”
周环鱼定定地看着张池郎，眸底一片阴影，过了许久，方才苦笑道“也罢，毕竟你我早已不是夫妻，但……我还是希望你早日成亲，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总比别人家的强。”
张池郎掠过周环鱼探寻的目光，侧过身一脸淡漠，低声道“此事不必再提……”
周环鱼抿唇轻笑，捅了捅张池郎的胳膊，凑近了叮嘱道“怎么能不提，上次在苏府，苏家大小姐可是对你颇有心思，好几次向我打听你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几时上朝，几时在家……虽然你比她大十来岁。但像苏大小姐那样知冷知热的可不多见，何况有苏老爷子宠着，你若是登门下聘，苏老爷子肯定答应，待你迎娶苏家大小姐过门，也好了却我一桩心事。”
张池郎抬眼瞅着周环鱼，不着痕迹地避开半步，下定了决心似的，低声道“我张池郎，耽误了你一个就已经是罪大恶极了，可不敢再耽误别人。”
周环鱼呵呵一笑语气不轻不重“你这是怪我了。”
张池郎摇摇头，疏离而客气地道“岂敢岂敢，从始至终都是我对不起你。”
我深吸一口气，望了望张池郎，刚要说什么，管家却走了进来，躬身回禀道“轿子已备好，老爷夫人，还有三位公子，还请移步。”
“走吧！”张池郎转过脸，对我笑了笑，神色如常。
周环鱼回头扫了我一眼，携两位公子先一步走了，而张池郎则携我同坐了一辆马车。
那车羽帘青盖，珠玉镶壁其上，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坐马车，心里稍微有些忐忑不安。
我想以前也应该是没坐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进了宫后，听到乐声四起，那声音突然让我有一种夜昧梦醒一无所有的感觉。
再静心聆听，那琴声婉转祥和，那笛声悠扬悦耳，让人仿佛置身云端，俯首可见脚大千世界如蝼蚁，芸芸众生悲欢离。再抬首，遥见琉璃宫中，檀香袅袅，一群仙子长舒广袖，翩翩起舞……
“今生无所谓长短，念你余生岁岁平安。”张池郎靠在轿壁上，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我侧头看他“你说什么”
张池郎没说话。
我却因他那句话莫名其妙地情绪激动。
即便他那句话不是对我说的。
但假若我是殷储烈，我该是会原谅他的吧。
至少在十年前，殷储烈曾经以殷苑的身份，无所顾忌地护着张池郎，她该是爱着他的。
她爱的卑微，爱的低入尘埃里，爱得亲手将他拱手让人。
即便是死了，她也完美地将自己的爱刻在他的血肉里，将那一腔心意化作思念纠缠他一辈子。
只是他不知道，他尚未盖棺入墓，她已毅然选择了转世为人。
那些最初的坚持，那些不经意的思念，也只有我这个外人为之惋惜罢了。
“落轿……”
马车忽然停下了，飘飘雪落中，我下了马车，张池郎转身与那王都卫站到一处，商讨着什么。
宫宴大殿外，百官身着便服，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喜气洋洋。
独我一人，站在张池郎身后，望着这热热闹闹的宫廷宴会，只觉格格不入。
“阿井！”一声熟悉的叫唤，我蓦然回眸巡视，遥遥看见一顶华丽的轿子里钻出一个人。
“老板！”我惊喜之余，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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