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但凡有些理智,就不应该答应做他的棋子。可是他星空一般深邃的眼眸,烈火一般炽`热的手掌就在近前,我使劲伸出手就能够到。我能感受到他这十年来隐忍在风流浪荡放纵不羁的名声下的不甘和锋芒,而他,在看到我眼眸中无法抑制的感情后,就把懒得掩饰的野心昭`昭然摊在我眼前。是了,他从来都知道怎样会让我心软,在他还是世明的时候,我们也有过吵架到山崩海啸的时候。吵完后,他抱着我,我威胁他,再和我吵架我就真的生气要走了,而他头埋在我的脖子里,嘿嘿地笑着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这是我的天赋,我只要看一个人眼睛一眼,就知道他爱我有多深。那时只觉得这样的情话让我迷醉,现在想想,也许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确实一眼便能看透一个人的心,过去是,现在也是。
在风亭的软塌上,他只问了我一句要不要跟着他,做他的眼睛耳朵,我就心软了。我内心澎湃的情感驱使着我,让我放弃他,我真的做不到。茫茫人间,漫漫世道,淼淼星海,我们隔了一个平行宇宙还能相遇,那定是有什么原因。虽然我不知道我的命运要指向何处,但是能再相遇,并且有机会走到他身边,我自然愿意一搏。
他答应,此次去探完消息,只要我能活着回来,他就将我带在身边。
这些,我都无法说与丹阳。
而真正令我堕入深渊的,是“世明”和叶嬷嬷称斤轮两把我的买卖谈好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水仪那个,风姿摇曳,一把好嗓,放在这里可惜了……父亲最是喜欢黄鹂雀儿的,笼子里的一群鸟儿大概也是听腻了吧……”
这话,像是直接将我投入深海一般,我只感觉自己不停下坠,脑子仿佛有一万根细针扎在里面,生不如死。
这强烈的感情逼的我喘不过气来,“世明”和叶嬷嬷的脸在我眼中不停的扭曲旋转,我猛地站起身,要同叶嬷嬷理论,却仰倒过去,没了意识。
待我再醒来,人在休憩的厢房,绢儿在一旁抹泪。裴言端坐在桌几边,一径温和的眼眸看着我。我下榻一把攥`住他的衣袖,问他“世明”在哪,他们是不是要把丹阳送给那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
而他并没有因为我的失礼而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感觉自己胸臆中燃着的那团火无处可去,它燃烧着升入我的脑中,我甩手给了他一耳光,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他中色的面皮立即浮起五个红印,我的手掌也一阵辣疼。一旁的绢儿惊呼一声,完全傻了。
裴言转回被打偏的脸,眼神暗了暗,但也只是叹了口气。
我正欲奔出去找“世明”和叶嬷嬷,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闪电般甩手正要再给他一巴掌,谁知他敏捷地用两手锁住我,我提膝就攻,他没料到我还有两把架子,大吃一惊,腰向后一折躲过我的攻击,我左右手扳他抓`住我的手,一个反向擒手折住他的手臂,谁料他臂力强`健,我还没折到位置,就被他反手勒住了脖颈,我身子下沉,腹肌用力,脚上提准备后空翻给他头上来一脚,结果他一力降十会,一手又拽住了我的脚腕。我手脚皆被制住,失去平衡,脸向下被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一番交手后,他面沉如水,低沉的嗓音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一声不吭,只奋力挣脱,把头上的发钗都晃掉了,也不能撼他半分,只得转头恨恨地看着他。
他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要跟着三郎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若不开这个头,三郎不会强用与你。你既点了头,就必须说到做到,如此这般惺惺作态到底什么目的。”
“做他棋子自是我心甘情愿,但你们为何要对丹阳下手。”
他楞了一下,遂看着我,冷冷地说道:“你自道你愿意做棋子,安知你的姐妹不愿意?”
我呆在原地,身上也不再挺着劲儿。他看我不再挣扎,松了手。
原来如此,丹阳第一日遇见的,也是他。他用他与生俱来的武器,控制了他所能控制的人为他所用,我是,丹阳也是。
丹阳看我不停地落泪,她的眼底也生出恐惧来。她一把抱住我,和我一起哭作一团。
“那你是要走了吗?去哪里啊?你不能丢下我……没有你我不行的……”她哽咽着。
我两手抱着她,不知道怎么和她诉说。只能将头埋入她的脖颈,汲取那一点点暖意。
她还不知道,叶嬷嬷也将她卖了一笔好价钱。丹阳只觉得我是因为无法和“世明”在一起还有要离开她而难过,而只有我自己知道,令我颤抖的是未知的我和丹阳的工具人般的未来和“世明”不再温柔,冰水一般氲开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才刚立秋,我身周却丝丝凉意渗入心头,这个盛夏的末尾,冷得我宁愿忘记。这晚下了一夜的雨没停。
第二日,不到晌午,丹阳被一顶四抬小轿接走。直到我第二次随安国军进入皇城,才再见到她。彼时,那个躲在我身后美丽而怯懦的女孩已站在万乘之巅,眉眼间犹如雕刻的神祗像一般,面无表情地接受着我作为臣子的跪拜。
我们最终也没能逃过在这个令人憎恶的世界慢慢走散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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