蕈芳亲自洗了帕子递给玄烨，“您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那些个看着您手握大权的人却不这样想。您不是也说过，手中握的权利越多，想做的就越有可能做成么。怎么累的时候就不想干了？”
“你就没有过想要放弃的时候么？”玄烨拿着蕈芳递过来的帕子擦脸，回过头瞧了蕈芳一眼，“始终都是那么积极上进？一点儿消极的情绪都不曾有过？”
蕈芳抿起樱唇，浅笑着，“消极的情绪自然也有，没有岂不是成神仙了！”
“神仙也有消极情绪吧。”玄烨玩笑道：“不然你以为这一年四季的雨雪都是哪儿来的，说不定就是哪家神仙心情不好落下来的。”
“越说越没谱了。”蕈芳拿起梁九功手上托盘里的腰带，给玄烨系到腰上，“看来有些东西，您做皇帝做久了真的是会忘掉。”
“朕不过是想逗逗你，缓解缓解紧张的气氛。”玄烨搂住蕈芳的腰，感慨着，“过了年，你这腰身也粗了一些，趁着现在还能搂住，朕便多搂一搂，再过两个月，怕是搂不过来了。”
“他们都在呢。”蕈芳压低了声音，闺房中的悄悄话她还是更喜欢私下没人的时候说，像玄烨这样肆无忌惮的，真是愁坏了她这种脸皮薄的。
玄烨当然毫不在意，“他们爱看，便叫他们看去！若是传了出去，前朝乃至百姓都知道朕和皇后心心相印、情比金坚，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人想着把他们家的女儿往朕身边送了，省却朕好些麻烦。”
蕈芳由玄烨揽着往花厅里走，笑道：“您还真以为您的麻烦是最大的？回头我也得请老祖宗和皇额娘记一下每日送到他们身前去的格格有多少，必定要比您见到的多得多。”
玄烨扶着蕈芳在圆桌旁落座，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温奶，“听起来你也给朕挡掉了不少麻烦，朕理当谢过皇后。”
蕈芳微微撇了嘴，玩笑道：“其实有两家格格还不错的，相貌不错，人看上去也很端庄，皇上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怎么把朕当成货物了？”玄烨自然知道蕈芳是在开玩笑，后宫这个东西，只要他顶住了孝庄的压力，那此生此世只宠皇后一人这件事基本就成了一大半了，“皇后说错了话该罚，可是你如今的身子又受不了体罚，只好先记账，过后再行清算。”
蕈芳给玄烨夹了一块饽饽，“那我就谢过皇上了。”
玄烨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在和蕈芳一来一回的对话中放松了很多，他知道芳儿向来不爱开玩笑，偶尔开一开完全是为了让他能得到放松。
“一会儿你陪朕一起去乾清宫吧，你给朕研磨。”玄烨握住蕈芳的手，瞧着她的眼睛，“朕的每一个关键时刻，都希望你能在朕身边陪着。”
“您就是非拉着我一起做坏人不可呗！”蕈芳吃了一块春卷，“左右在前朝大臣眼中，我也并非什么善类，再多做一次坏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朕可不是拉着你做坏人！”玄烨强调着，“朕即将下达的这道旨意，短期来看，也许会对百姓的生活造成一定的影响，可是人要把自己的眼光放长远！从长远上来讲，这道圣旨下得越早，百姓将来的日子就会越好，朕是有理论依据的。”
“要不我给您画条函数曲线分析分析？”蕈芳给玄烨夹去一块春卷，“既然决定要下那道圣旨了，就不要再有半分犹豫，一会儿我陪您。”
这一次，玄烨没有留给前朝大臣和他bale的机会，不用想也知道，前朝必定是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撤藩，另外那一派主张不撤藩，那些主张不撤的人里面颇有几个和吴三桂他们交好，若是事情提前张扬出去，他的火炮还没送出去，只怕吴三桂那边的防御工事已经搭起来了。他可不相信前朝那些老狐狸都是些忠君爱国，不会胳膊肘往外拐之辈。
乾清宫中，蕈芳往砚台里添了些冷水，拿起石墨块亲自给玄烨研磨。
玄烨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前，透过窗子看着外面万里无云的蓝天，终究还是要落笔的。他转身走到书案后面，坐到龙椅上，挑了一支狼毫去蘸墨。
蕈芳道：“只要写下第一个字，就不会再有丝毫犹豫了。也许写完了发出去，你心里还有些畅快的感觉。”
“那朕很快就能感受到畅快了。”玄烨已经记不得自己在心里打了多少遍裁撤三藩的草稿，下笔自然如有神助、一气呵成。
蕈芳瞧着他的动作，不由点了点头，多年的历练果然不是白白历练的，真要到了紧要关头，她看得出玄烨的确当得起顶天立地的领头者。
“梁九功！”玄烨落下最后一个字，看也不再看一边，直接把圣旨卷了起来，“拿给明珠，让他即刻发出去！”
这块儿石头实在是太大了，明珠拿到圣旨的时候，手都抖了好几抖。他忍不住问索额图，“皇上御门听政的时候，没说过三藩的事吧？”
索额图毕竟是被蕈芳洗过脑的人，“你管有没有说过，皇上连圣旨都亲自写了，怎么写怎么办。”
“你是不是从皇后哪儿听到过什么消息啊？”明珠一边干活，一边套索额图的话。
两只都不太老的狐狸谁又能把谁套进去，索额图只是说：“我都多久没见过娘娘了，上一次见娘娘，还是我阿玛去世的时候。”
明珠眼睑一垂，没再说什么。人家毕竟是皇亲国戚，他纳兰明珠就算再有本事，也没有皇后那根线搭着，总是差了点儿什么。
撤藩的旨意从紫禁城中传了出去，前朝百官就没有不惊讶的。建宁公主府上，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得了这个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
建宁公主还从不曾在她家额驸脸上看到这种慌张的神情，“你怎么了？是朝廷上有大事？”
吴应熊将他手里的那封信纸攥成一团，沉声说：“皇上下旨撤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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