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城恍若未闻,把宋萧然抱得更紧,脸颊紧紧地和他相贴,宋萧然这个样子刺痛了他的眼,那一声一声的四哥像是生锈的刀在他的心口钝钝地磨,又像是滚烫的毒液缓缓地流。
宋萧然全身都是汗,穆南城给他换衣服,少年的身体消瘦,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掉,苍白的皮肤包裹着脆弱的骨骼,身体上的青筋和血管根根分明,青红的脉管交错,刺得穆南城眼膜生疼。
穆南城给他擦汗,他觉出凉意,迷迷糊糊地抱住了穆南城的脖子,往他的颈窝里钻,又开始叫“四哥”。
穆南城忽然把毛巾砸到了地上。
韩臻站在那里,呼吸都不敢用力。
不过片刻,穆南城沉声:
“再换一块干净的来。”
等到宋萧然安静下来,时间已经走到了后半夜,穆南城带着一身脏污满心疲惫地回了病房,又让韩臻继续守着宋萧然。
病房里一片漆黑,只有床头有一星暗红色的光点明明灭灭,伴随着袅袅白烟掩映着一张晦暗不明的脸。
穆南城坐在床边,一条腿弯着搭在床上,一只脚支在地上,大脑里像是有一根弦被两股力撕扯着,他用夹着烟的手指狠狠地按着眉心。
捐过骨髓之后免疫力降低,连日来他公事私事一样丢不下,白天和傅家周旋了几个小时,把傅予行留给宋萧然的东西一分不差地带了回来。
其实他巴不得那些东西都跟傅予行一把火一起烧了,可是不行,宋萧然现在就那么点念想。
傅予行得了绝症的消息传开时,穆南城是漠然的,漠然之中还有一种更隐晦,更妄想,更龌龊,更恶毒的心思。
那时候没有人知道,穆南城跟傅予行是同血型。
穆南城冷眼看着,甚至说是冷眼等待着,他们这种稀有血型的人患了这样的病,十死无生。
一年过去了,傅予行却突然约见他。
那是个早夏的午后,天气闷热,傅予行的病房里没有开空调,穆南城坐在傅予行病床边的椅子上,热汗浸湿了他的衬衫,然而傅予行却还盖着毯子,苍白的面颊在白炽灯下愈发显得惨然。
穆南城看着傅予行,眸光里的痛惜把握得恰到好处,每一分虚伪都货真价实:
“会康复的,你还年轻。”
傅予行那时候瘦得不成样子,容貌实在称不上好,笑起来的时候却温暖,他一句话像钉子似的把穆南城钉在了那里:
“七舅,我今天请您过来,却是要托孤了。”
这话要是别人听了只会一头雾水,傅予行又没有孩子,托的哪门子孤?就算要托孤,他父母健在,还有三个姐姐,他有什么孤要托给穆南城这样的远房表舅?
可是穆南城早就习惯了把别人的话掰开揉碎,哪怕潜意思隐藏得再深他也能听出话音,他的眸光渐冷渐暗,定定地看着傅予行。
傅予行跟穆南城直接摊牌:
“并不是您瞒的不好,也不是我火眼金睛,只是那个人是然然,所有关于他的事,关于他的人,我都会敏感一些。七舅,我说这些,不是要跟您炫耀,也不是要冒犯您,我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希望在我死之后,有一个人能救救然然。”
穆南城静静地听着,听着傅予行讲述他和宋萧然认识的过往,听着傅予行眼中的宋萧然是什么样的性情,听着傅予行讲宋萧然的一些小习惯,他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直到他听到傅予行发现宋萧然攒着安眠药,听到傅予行请他阻止宋萧然保护宋萧然,穆南城的坏情绪才被牵引了上来。
他觉得他应该直接把宋萧然掐死,一了百了,那个傻小子要跟着别的男人去殉情,傻到这个地步,还留在世上做什么。
吃什么安眠药,给他一瓶敌敌畏好了。
年纪轻轻,风华正茂,这世上多的是爱他之人,为了一个将死的男人要殉情。
又蠢又没出息,笨东西……
穆南城取出烟盒,敲了敲,忽然想起这是傅予行的病房,他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摊开的手掌心里冰凉一片。
那天离开医院之后,他让韩臻放出消息,他和傅予行同是Rh阴性血。
如果傅予行活下来,当他鬼迷了心窍,如果傅予行死了,他要宋萧然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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