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锦一眨不眨的看着,像是总也看不够似的,甚至生出一种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东西通通捧到他们面前的感觉。
众人七嘴八舌,这个说公主的眉眼极像娘娘,那个说皇子的鼻子与皇上一摸一样,笑语不断。
妙锦抬手碰了碰孩子们软软的小脸,又见头上毛发稀疏柔软,不由笑道:“红通通皱巴巴的,像两只小猴子。”
“娘娘别担心,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过两天再看保管就又白又嫩,可疼的不得了。”乳娘们笑呵呵的说。
妙锦也在笑,一种心满意足的笑。
卧床养胎的这几个月,时常就在脑中勾画孩子们的样子,只要想着他们清澈的眼睛,无邪的笑脸,日子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虽说现在看到的样子于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可初为人母的她心里充盈的全是满满的喜悦之情,无论是什么样子,这都是她的孩子,她给予他们的将是全心的疼爱。
早在孕中孩子的名字就取好了,男名轩,女名柔嘉,想起当时皇帝兴致勃勃说话的样子,她就想笑,那时的她也没想不到两个名字居然恰好都用上了。
晚间,永乐帝独自在疏庆宫用了晚膳,顾德福揣摩皇上心思,说道:“皇上是不是去竹丝苑看看?听说娘娘傍晚醒了,乳娘将皇子和公主抱去给娘娘看了,娘娘喜欢的不得了。”
就见皇帝脸色忽明忽暗,半天没说话,后来一起身说道:“去乾东所。”
皇子公主未断乳前都养育在乾东所,断乳之后才会回到各自的亲母身边。
顾德福心里疑惑,贵妃娘娘好不容易才平安生子,又是早产,皇上明里担心的不得了,一天问了十八遍还嫌不够,怎么反倒不去竹丝苑看望娘娘了?
皇帝到时,乳娘刚喂过奶,两孩子都还醒着,也不哭闹,睁开的眼眸明亮如星子。
永乐帝看了,情不自禁就伸手要抱,乳娘们先还愣着,皇上会抱孩子?
就见皇帝一手一个把孩子从怀里夺走了,顾德福吓了一跳,惊道:“皇上您手下可轻些,别吓着皇子公主……”
“朕的孩子怎会这么不经吓!”永乐帝瞪了眼顾德福,低头去看怀中孩子,突然惊喜道,“快来看,这孩子在对朕笑呢!”
顾德福心想这才刚出生一天的孩子哪里会笑,凑近一看,只见小皇子小嘴微张,似有些笑的样子,但更似要哭,只是还没哭出来,可皇帝正高兴,他也不敢扫兴,不得不凑趣着,口中连连惊叹。
“贵妃看过可说什么了?”永乐帝又问乳娘。
“回皇上,娘娘喜欢的不得了呢!”乳娘们将傍晚去竹丝苑的情形略说了一遍,当然尽捡些好听的话说,“都说小皇子长的像皇上,公主长的像娘娘呢!”
“像吗?”永乐帝皱着眉笑道,“又红又小还皱巴巴的,依朕看更像两只小猴子。”
乳娘们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心说皇上这话怎么说的和娘娘一个样……
“柔嘉,让父皇好好看看你长得像不像你母妃。”
永乐帝凝目去看女儿,听到柔嘉公主喉中咕哝几声,正想问问乳娘是怎么了,眼前突然出现一抹乳白色,紧接着就被喷了一脸的温热,一股又腥又甜的浓浓奶味扑鼻而来。
“哎……这是怎么了?!”
顾德福和乳娘们都吓了一跳,乳娘们赶紧上前抱过孩子,顾德福则拿了手巾给皇帝擦脸。
“还不快传太医!好好的怎么就吐了!”随便抹了两下脸,他担心的又去看女儿。
“皇上别急,婴儿吐奶实属平常,让奴婢给公主拍拍背,打个嗝就好了。”
虽然乳娘们再三保证无事,永乐帝还是不放心,直到太医来了确定无碍之后,这才安心离开了乾东所。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皇帝对四皇子轩和长公主柔嘉的疼爱与日俱增,这一点宫内之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令人费解的是自从皇贵妃生育之后,皇帝再不曾踏进竹丝苑半步,入宫之后一直荣宠正盛的皇贵妃仿佛一夜之间失宠了,却无人能窥测出其中缘由。
于是,有人暗自欣喜,有人内心感叹,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处之泰然。
眨眼又过去半个月,就到了每年各地诸侯王进京面圣的时候,每年的两次进京面圣,春为“朝”,秋为“觐”,其中又以春季最为重要,半点马虎不得。
这日又恰逢龙凤子满月,永乐帝午间在御花园大宴群臣,席间命乳娘抱出龙凤子来。
暖阳之下,两个孩子益发的可爱,见了许多生人丝毫也不露怯,显得与寻常孩子大不相同。
众臣纷纷称奇,交口夸赞,永乐帝听了自然龙颜大悦,宾主尽欢而散。
乳娘们将龙凤子抱到竹丝苑时妙锦正在院子里修剪竹枝。
见乳娘们抱了孩子来,妙锦放下剪子,接过水红递上的湿巾净了手,抱过柔嘉在怀,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抬头就见儿子一双黑瞳直直的盯着自己看,那眼神看着真让人心疼,不由笑着柔声道,“轩是不是也想母妃抱着亲亲?”
“啊…啊…”
“四皇子说是呢!娘娘就快抱抱他吧!娘娘每次只顾着和公主亲近,看看,四皇子都吃味了呢!”茉儿笑嘻嘻的插嘴道。
妙锦莞尔一笑,将柔嘉交给乳娘,换了儿子抱着,随口问起满月宴上的事。
乳娘珍娘忙将满月宴上大臣们说的话传给妙锦听,末了笑道:“娘娘是没见到,皇上当时喜的都合不拢嘴了,皇上还特意让奴婢们抱了皇子公主给两位徐大人看呢!”
妙锦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还是换回女儿抱着,亲昵的逗着玩儿,慢慢的就觉着她有些不对劲,似乎恹恹的不大精神,传了古从文来看了看,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惊风,喝一副药发发汗就好了。
妙锦亲自喂了药,哄着女儿睡去,才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真是养儿方知为母难……”
黄昏时分,一个面生的太监来到竹丝苑传皇上口谕,“皇上请娘娘带着长公主和四皇子前往凌云阁入席家宴。”
“烦请公公回皇上话,就说公主病了,本宫要留下照顾公主,不能前往,请皇上多体谅。”妙锦语气淡淡的打发走了这个太监。
谁知不大一会,顾德福却来了,见妙锦表情冷淡,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说道:“皇上听说公主病了,心急的不得了,让奴才赶紧过来看看……”
“古太医看过了,公主只是有些惊风,请皇上不必担忧。”
见妙锦一副送客的意思,顾德福尴尬的抖了抖袖子说道:“皇上说了,公主若不能前往,就请娘娘速带四皇子前去入席,不得延误……”
妙锦将顾德福的为难看在眼里,明了其中必有内情,只是殿内尚有外人在,他不便明说。
借口支开其他人之后,她抿了抿唇,问道:“顾公公,皇上为何一定要让我去?”
皇家何来亲情?所谓家宴,不外是一群人坐在席上觥筹交错,满口说着漂亮的场面话,暗地里还不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各怀鬼胎。
一年前的这个时侯,她伴在允炆接受这些人的虎视眈眈,她忘不了那是还是燕王的他那份狂傲不可一世的眼神,而一年之后的现在,帝位易主,入席家宴的却还是那些人,想也知道他们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她,他居然狠心让她面对那样的难堪……
“娘娘,皇上说了,四皇子和长公主刚满月,也该让各位亲王郡王们看看,再说再过两日王爷们就要回去各自属地,所以就借着家宴让四皇子和长公主和长辈们见见面,也是为了让诸位王爷们明白皇上对四皇子和长公主重视的意思。”
“若只是如此,为何一定要让我去?就让乳娘抱了轩和柔嘉去就是了,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何故?”见他不肯说实话,妙锦略显不悦。
“这……奴才实在不敢多嘴,还请娘娘恕罪!”顾德福弯下腰来,心里哀叹这种苦差事怎么总落在他头上,娘娘倔起来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他区区一个内廷总管又能如何?
娘娘若真不肯动身,他能有什么办法,少不得还得回了皇上,请他亲自出马吧!
“既然如此,就请公公在殿外稍待吧!来人,更衣!”
顾德福眨眨眼,疑惑的看了面无表情的妙锦一眼,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只得先去殿外等着。
一袭素青碧云罗裙,青丝斜掠,三支白莲簪缀在发间,诉不尽的清丽雅致,朱唇微点,柳眉轻扬虚虚撑着霄半,袖口是淡淡的月白,清雅如同夏日荷花,步履轻移间风姿万千,裙摆荡漾成一朵风中芙蕖。
相比入宫之时的一身素白,此时的妙锦已算是盛装了,只是仍显清淡,却无损她的绝美风致,反倒更有一种雍容大气。
见顾德福看的发愣,她淡笑道:“顾公公,可是有什么不妥?”
顾德福连连摇头,微垂下眼皮,隐去眼中怜悯的光,“娘娘快请,皇上想必已等急了。”
满堂的喧哗只因一人的到来而归于沉寂,人人侧目而视,投注于那一缕浅素淡青之上的目光,不乏乍然的,玩味的讥诮,暧昧的惋惜,亦或是些许的同情。
众人之中只有一人不同,那目光忧郁而沉重,夹杂着深深的沉痛与哀伤,片刻之后,眼眸阖上,似是要将此情此景隔绝在心神之外。
妙锦唇间始终带笑,目不斜视,只是眼神益发的清冷空泛,行至殿中,微微昂首,仰视着高坐于主位之上的永乐帝,慢慢福了下去,“臣妾来迟,望皇上恕罪。”
当啷
清脆的瓷杯落地破碎之声在寂静的大殿内可怕的回响着,一字排开的坐席之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嗤笑,随即又响起几声附和的闷笑。
永乐帝冷眼过处,一切又恢复平静。
“妙锦,你过来。”他淡然一笑,毫不避讳的流露出对她的宠溺,却让她心寒彻骨。
“是。”竭尽全力才让脚步如来时般平静,嘴角的笑僵在脸上,心撕裂般的痛着,几可想象那鲜血淋漓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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