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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恪望着纸上的字句,越看越喜欢。

这些话语伴他走过了容府枯燥乏味的求学路。每当夜半三更,温恪在卧梅轩中独对青灯黄卷,那只绿檀木匣子静静地伴在手边,就像鹤仙儿陪在他身旁一样。

飞雪落在旧纸上,渐渐化开,洇染了陈年墨迹。温恪有些心疼。这匣子里的旧纸他向来宝爱非常,连轻轻折一下都不忍,岂料这位原主人却对它们毫不怜惜。

温恪有心把旧纸从魏殳手里讨回来,却听那人问:

“谁给你的。温有道么。”

魏殳见温恪垂头不语,当小郎君默认了。他将旧纸翻回第一页,望着那行“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只觉得荒唐可笑。

温有道手把手教他这些圣贤之言,他曾满心欢喜地以为听香水榭的那场大火不过是生命中的一场噩梦,风雨过后,便是晴空。

他怎么能信温有道的话呢?那些温柔的言辞,全是假的。

他魏殳是什么人?

他是顶着旁人名字的罪臣余孽,被官家大发慈悲地恩赦了死罪得以苟活世间,全仰赖天子的赏赐。

他非但不能上京鸣冤、替父报仇,反倒要微笑着咽下血沫,感激涕零地三拜九叩,谢主隆恩。

没有人会记得那些被恩赦的死囚,不论他们是祸盈恶稔,还是含恨蒙冤,与含香殿的那位圣人相比,统统都是无足轻重的。他们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成全官家修仁行义的“德音”。

魏殳望着那“没世而名不称”几字,眸中久违地涌起煞气。

平章大人将他从听香水榭的火场拉出,温柔为他点亮黑夜里的第一盏明灯。那盏明灯背后,是一片辉煌锦绣的前程,宽阔、笔直、平坦,一直通往上京城的朱雀大道。

可世人皆知,一个被打上耻辱烙印的罪臣余孽,这辈子都没有踏上朱雀大街的资格。

那些虚假的光明,与他又有何干呢?

哀莫大于心死。

温恪见魏殳久久不语,有些担忧地握住他的手。那枚白鹤符还缠在魏殳指尖,温恪心里一动,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见魏殳从袖里摸出一枚火折子,嗤地点燃。

温恪愣了一愣,转瞬变色,急道:“澡雪,你做什么?!”

魏殳拂开温恪的手,将那叠泛黄的旧纸沾着一丝火星,腾地燃起。火舌在飞雪中烈烈燃烧,贪婪地吞吐着墨迹,魏殳冷着眼,看着那一行行陈年妄言被吞噬在焰色里。

温恪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这人怎能心狠如斯。

温小郎君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去,试图从火焰中夺回只言片语,魏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将旧纸投入栖凤台的香炉中。

这只香炉是月老祠用旧换下的,无人奉香,一抱宽的铜炉里,只有三寸厚的、积了雪的香灰。

温恪从地上捧起一抔雪,盖去火中,可那烈焰忽地一矮,然后跃出一尺高,无情地吞噬着纸页,那句“士不可以不弘毅”渐渐变卷、变焦,化为雪中的飞灰。

温恪只顾低着头,在香炉中翻拣。火焰不敌霜雪,很快灭了。但炉中仅存的几片焦黄旧纸也被融雪打湿,与黑漆漆的炉灰黏作一团,纸上那笔苍松翠柏般的好字,再也无迹可寻。

“小郎君不用捡了。这样的东西曾经堆了几大箱,都被我烧了。”

温恪一无所获,恨恨地瞪着他,心里难受极了,咬牙切齿道:“哥哥不喜欢,我喜欢。”

一个时辰前,二人还在在别致酒楼言笑晏晏地对饮“八百里风”可现如今,这一点动人的温柔,也被这无情无心的北风吹冷。

魏殳望着他手上新烫出的几个燎泡,像是有些不忍,低低一叹:

“我本不是什么好人。前途微渺,朝不保夕。用你父亲的话来说,我这样的庶民根本不配同你站一起不,我连庶民都不算。”

温恪慢慢地直起身。香炉里什么也没有,积雪和焦灰灼得他双手又冰又烫。

可同鹤仙儿的话语相比,这些冷与热,都算不得什么。

“小郎君不该同我走得这么近的。”魏殳话音刚落,忽然自嘲一笑,“不对,是我不该来招惹你。”

温恪回身望去,他的鹤仙儿容色淡淡地伸出手,去解那件大红金线斗篷,竟像是要同自己划清界限。

“抱歉。这件斗篷,在下受之有愧,承蒙阁下错爱了。还给您。”

栖凤台上雪大如席,温恪心底一片冰凉,比凛冽的北风更冷。他最听不得魏殳这样疏离而客套的话,冷淡地就像对陌路人一样。

温恪快步上前,按住魏殳的手,隔着那件轻软的大红金线斗篷,一把将鹤仙儿抱在怀里。

温恪贴着他的鬓发,低声问:“澡雪,你我二人相识多年,有什么苦衷是不能告诉我的吗?总拿这样的话来搪塞我。”

魏殳望着炉内的冷灰,敛下眸子。

苦衷吗?

倘若血海深仇会说话,那他二人之间的苦衷,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温恪是仇敌之子,这些陈年旧账,又让他如何开口呢。

父亲若有在天之灵,应当对他感到失望吧。

魏殳望着漫天雪雾,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孤冷。

或许从紫檀木匣里的那包寸金董糖开始,一切的因缘,都是错误。可笑他尝遍世间辛酸苦楚,竟被一个小他三岁的少年给骗了去。

他恨这样甜蜜的、拙劣的圈套,更恨轻易上当的自己。

十年前,他已被温有道骗过一次,如今竟还不长记性,栽在平章大人独子的头上。

及时止损,方为上策。

魏殳叹了口气。

他从来不爱欠人东西,这些年来,蒙受了温恪写笺之恩,魏殳都记在心里。可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回报平章公子曾给予他的一腔厚爱了。

“在下欠小郎君一份天大的恩情,改日必定相报。”

温恪觉察出魏殳推拒的意思,将人抱得更紧。温小郎君贴着斗篷柔软的狐毛领,暗恨自己操之过急。

他无官无爵,甚至还未踏入保和殿,凭什么让鹤仙儿跟着他。今日就不该这样问。

温恪放软了声音,轻轻抚着魏殳的乌发,话语中带着一丝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诱哄:

“澡雪,不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温恪手把手教你如何捕捉冷冰冰的鹤仙子:

饲料:糖豆包,炸麻花,宝剑,烧酒。

辅料:一颗柔软的爱心。

步骤:如果白鹤意图反抗,那就把它抱在怀里,顺着毛,慢慢哄。

宇文喵喵:这个东西好像有点凶,如果哄不好该怎么办

温恪:那就亲一下。

上一章有微调,不过不影响剧情

恪儿对哥哥的心意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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