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娘在无人时和阿萝也算计,一家子五张口,种下的庄稼尚没有到收获的时候,日子艰难哪。幸亏杨老爹是庄稼里手,抢在秋末种了几茬南瓜黄瓜之类,收了不少,晒干存着过冬。再加上崔大哥时不时能打些猎物回来,这日子方能胡乱地挨着。可是终究是三天两饥,常常短缺,日常的饱暖问题始终是需要解决的燃眉之急。
阿萝也叹息道:以前在府里时哪知平凡百姓竟过的是这种日子,当时日日鱼肉糕点,尚嫌腻味,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筠娘道:此一时彼一时,还是得想个法子,帮崔大哥贴补点家用才是。
阿萝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毕竟是女子又不能出去做工,怎么挣钱呢?
筠娘点头道:不如我们再编些竹器来卖吧。
阿萝却摇头道:不行姐姐,那竹器虽然可以卖钱,上次你编了那些之后,手指都磨出血泡来,这才好了几天,我不忍心啊。
筠娘正要劝她,朱夫人推门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蓝色的布袋。
放在了筠娘和阿萝面前道:这是你们朱大哥活着的时候,最后一次帮人家写文章挣的,如今家里吃紧,筠姑娘拿去置办些吃穿用品吧。
筠娘马上拒绝道:嫂子,这是朱大哥留给你的,我不能要,崔大哥也不会要的,你还是留着吧。
朱夫人道: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九郎一个人为全家奔波劳碌,难道你就不心疼?钱挣来就是为了过日子的,如今正是需要用的时候,何必推辞呢?
筠娘心里一热,正不知说什么好。
只听阿萝惊呼了一声:这么多钱啊,这些都是朱大哥卖文章挣的吗?
朱夫人道:说也奇怪了,这是他帮人写了一封家书挣的,那人真是大方,一下子给了这么多,你们朱大哥一辈子靠写文章卖的钱也没有这么多呢!
阿萝不禁也称奇。
筠娘心思一动,听上次朱夫人所形容要向他们买字帖的人的面容,便觉得有可能是王宁。后来又由官府出面巧取豪夺,不惜将大哥大嫂一家毁灭破坏殆尽也要将那字帖真迹弄到手,倒像是王家老爷的作风,他酷爱书法,是人所共知的。只是那王宁虽然是富家子弟,有着自私自利软弱胆小的毛病,却并不是一个心肠歹毒之人,怎么会作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
又转念一想,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王家老爷来到炎城做太守,那些下官属吏必会借机谄媚逢迎,怎么会没有机会知道太守心头所好,又怎么不会想方设法弄来孝敬。
筠娘想到自己当初在府里时,哥哥握剑抄弓,总是对那些兵器爱不释手。于是,总是有人想方设法送来精工良器,来讨哥哥的欢心,从而攀附杜家。曾经有一次,哥哥得到一把用兽骨做的良工,耐力十分的好,弓上镶嵌着五色的宝石,甚是美观,且十分趁手。没想到被父亲知道后,当着哥哥的面将弓劈作两半。筠娘记得,父亲当时说了杨贵妃的故事。杨贵妃爱吃荔枝,于是便要下面进贡荔枝到皇宫里。那荔枝产在岭南,京城远在长安,而荔枝又是一个三两日就会毁坏变质的东西,困难可想而知。为了满足贵妃娘娘的要求,荔枝从岭南运回长安,快马加急,跑死的快马几乎填满了沟壑。正所谓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筠娘记得父亲意味深长地说:一个人欲望的膨胀,在小,会害了自己,在大,那就是祸国殃民了。所以,有识之士,应该清心寡欲,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好,就使得百姓疮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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