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么好看的字,一定是很有学问的人。”迟青荷猜测道。
“啊……,算是吧,不过……有学问又能怎样?”他苦笑了一下,眼睛望向前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迟青荷抬头看了看他。第一次对他有了些兴趣。“有学问,不好吗?”
“好是好,不过,一般人哪有什么机会呢?”
他的话迟青荷没有听懂,不过他这种神秘感倒是挺特别:“《石头记》我没有看过,你看过吗?”她问。
“看过。”他肯定的点点头,转头看着她:“很好的一本书,你应当看看。”他的眼睛里有期许的神情。
“噢。”她有些羞涩的低下头。“赵先生,他来你们店里了吗?”她又转移了话题。
“没有。”他看了她一眼,声音里带着些遗憾。
“噢……他,给你书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就说‘不能来拿货了’,让我跟你说声‘抱歉。’嗳?这话你问三遍了,是不是这事对你店里有损失?”他笑着,看着迟青荷。
“没有,哪有什么损失,他又不是拿了东西没给钱。”迟青荷很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不觉,俩人已经来到了棋盘街。这里熟人开始多起来,迟青荷有心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前面有个摊子前围了一些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有人现场作画。只见一张长桌上摆着些笔墨纸砚。作画人将笔在砚台里蘸了,提笔按在纸上,一按一提,再往右一捺,那手腕宛若轻燕,只这一笔,一只由浅到深,透着水灵灵、圆润丰满的桃子就出现在眼前。围观的人喝了一声“好”。
郝恩义也拍手叫了声好。
那人不动声色,又一番横挑竖抹,一只竹篮呈现在眼前。
“这功力,怕是画了不下十几年。”郝恩义轻轻对迟青荷说道。
他好像精于此道,在一边向她诉说他爷爷当年如何做画的情景。
有风吹过,桌上的宣纸扬了起来,有几张被吹在地上。郝恩义走上前捡起来,吹了吹沾的灰,轻轻搁在桌上,又将镇纸压在上面。那动作十分文雅。
围观的人多起来,他俩被挤的挨在一起。迟青荷悄悄看了看他的侧脸。他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与她挨的这样近。奇怪!他那黑脸、细眼、突嘴的轮廓此时看去竟是十分舒朗。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眼前的他必竟不是心中的他!迟青荷回过神,知道自己心中起了奇怪的波澜。
“诗词本什么时候还给你?”回去的时候,她问。
“不着急,我再来买东西的时候你给我就好。”他看着她答道。
俩人在距离粮油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分了手,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迟青荷来到店里,看着里面坐着一个人,那是上次给哥哥说亲的文嫂。文嫂还是那一身藏蓝罩衫,三角眼,油亮的头发紧紧贴着头皮,在脑后窝出一个髻来。她正和母亲说话,用她那一种特有的大嗓门,双手连比带划,时不时发出一阵浑厚的笑声。看到迟青荷,她的小眼睛眯的弯弯的,喊出迟青荷的名字,嘴巴里像吐出蜜来。
迟青荷对她笑笑,算打了招呼。
“那公子家里世代经商,开着两间生药铺子,八间亮堂堂的大瓦房,还有百十亩地,要不是我说,去了就当奶奶的。要说人脸儿嘛,唉哟,高高大大的人材,高一分算太高,矮一分算太矮,客气的很,谁见也没个不喜欢的道理。年龄嘛,也合适,丁卯年,十八,不是刚好大三岁?你是不知道,我见了他,就想起她;见了她,就想起他,唉呀,要么怎么说这两人合适呢!你是不知道他俩往一块一站,要多合适有多合适。要不是看咱们都是老交情了,这么好的亲家多少姑娘家争着要攀呢。”
文嫂的话飘过来,眼睛不时瞟向迟青荷这边。迟青荷心下有些狐疑。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向别处看去,浑身却像长了刺。其实文嫂说起话来很有趣----咚呛咚呛,咚咚呛。她听过街头唱大鼓书的,一个人连敲带说,手脚并用,直把听的人带到故事里去。文嫂说起话来响当当好像擂鼓,有时一人扮作几个,不时蹦出一些俚语,倒是让人觉得爱听。
“那有句话我还是要问一下,聘礼的事……。”
“我的余老板,就数你最精明。聘礼你说多少?反正人家也有钱,三金还有千把块总是有的。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平常人家,按平常规矩来就对了。这规矩么都是明明白白的,该多少多少,也不是由我随便说的。再说了,我来个狮子大开口,人家聘礼的多,你嫁妆也要跟着多不是?一样的。我是看着两个孩子合适。对方若是个倭瓜,聘礼给再我也不能答应啊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的俩人又是一阵大笑。
迟青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看见母亲和文嫂时不时瞟过来几眼,声音也有意压低了。她们是在说自己的事么?
“那么总要见一见吧。”母亲问。
“你是说大人们见见面是吧,哪有孩子们先见面的?见面么不是不行,就是少不了拾掇拾掇,花上一天半天的,耽误你做生意不是!咱们打过多少次交道了?你还信不过我?就你说,那媳妇可好不好?是怎么娶上的?”文嫂嘻嘻笑起来。
“唉哟,别提了,可难伺候了。”
“唉哟,现在肚子里有一个,当然你得担待点。赶明儿你老了,还不得人家伺候你!”
“谁指望她呀!”母亲哼了一声。“脾气大的不得了。”
这会儿又在说嫂子了,迟青荷心想。金锦云来到她家这段时间,她虽然和她一点也不亲近,但是她也很不喜欢母亲在背后这样议论嫂子。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嫁一个人;也会进入另一个家庭;也会在别人家被人说三道四;也会身不由己陷入一些家庭纠纷,想到这些她就不免难过。
文嫂站起来准备离开,她的小眼睛又笑眯眯的望向迟青荷,像一个肉食动物打量一个猎物。“等我好消息啊!”她的目光掠过迟青荷,停在余氏脸上。
“好咧!”余氏将她送出店门外。
迟青荷渐渐明确的肯定,这是在给她说亲。多么难堪啊,像在谈论一桩买卖。自己就在旁边,却不能说一句话,还得装傻。而对方又是怎么一个人呢?她迅速想起了那位只见过一眼、姓赵的陌生人。随后,取而代之的是郝恩义那张脸……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