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太阳往西边缓缓移过去。卖唱的爷孙俩早已离开。隔壁茶馆的喧哗声也渐渐平息下来。残阳还没有落尽,棋盘街上已经人迹寥寥。
迟青荷和母亲早早关了店门。
“十几年前我去过天禅寺。”余氏边收拾东西边颇有兴致的对迟青荷说。
“知道,是为哥哥看病,你说过一百遍了。”迟青荷嘻嘻哈哈哈地笑着说。
余氏瞪了她一眼,仿佛是因为她懒散的语气阻碍了自己重温旧梦。她差一点就说“你就是那一天捡回来的。”不过又咽了下去。这自然是对她说不得的。“那个定空法师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自言自语道。见青荷没有反应,又接着说:“天禅寺菩萨灵的很,求什么得什么。”
“真的?”迟青荷问道。其实她早听别人都这么说,早就半信半疑的相信了。
在这座小城里,人们谈到北山天禅寺菩萨的时候都是一脸虔诚。
母女俩说话的功夫,已经关了店门,走进了街上拥挤的人流之中。
走上山路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人们手中一只一只火把亮起来。
迟青荷第一次爬山赶庙会,觉得什么都新鲜。人群中只见有母亲抱着小孩,有媳妇挽着婆婆,有青年牵着少女。三五成群,说说笑笑。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红焰焰忽闪忽闪,都透着兴奋又喜庆的笑。
火光下,迟青荷手腕上一只绞丝银镯子不时闪出白光,这镯子平时由母亲收着。只有在特别的时候她母亲才会准许她带出来。
身边树影摇摇,山风吹过,浸了汗的身体凉嗖嗖的。抬起头来,只见满天星斗和一轮明月泛着寒光。远处的山顶在夜色中恍惚如天上宫阙,即庄严又神秘。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好在身边有这么多人,恐惧感被兴奋替代了。人们指指点点,山顶的天禅寺仿佛是一件唾手可得的战利品。
好不容易,就在迟青荷几乎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天禅寺终于到了。
烟气掺杂着露水的清气在各处飘散。
香客极多,队伍排了四列,从寺门前一直延续到大殿里。
迟青荷和余氏随了队伍慢慢往前挪。她们疲惫又好奇。好不容易近了殿门。迟青荷从僧人手里领了香火,学着别人的样子,在蒲团上跪下,伏下身去。
迟青荷从没有这样正正经经的拜过佛,内心竟有一些戏谑的意味。她双手合十,手腕上的银镯在跳动的烛火下泛着朦胧的光晕。丈余高的佛像垂目含笑。她觉得庄严又滑稽。
她并不是十分的虔诚,所以便并没有十分的专心。她的眼斜瞟向一边,看到一位衣着考究的妇人,妇人的另一边也有一个人。
迟青荷与余氏站起来。那名妇人也站了起来,双方目光相接,突然都停住了。她们的眼睛在彼此身上试探,思绪在各自记忆中找寻什么。极短时间里,过去的时光被从散发着樟脑味的古老壁橱中翻出来。
余氏和她几乎同时开口,余氏道:“啊!是庄夫人!
那妇人道:“是迟青荷!”
迟青荷心中一惊,暗思道:庄夫人?啊!是她!她竟还记得我的名字!
庄夫人另一侧的姑娘也站了起来,迟青荷看到她那圆润皎洁的脸。如果没有认错的话,她应该是庄梦蝶了。
“这么巧呀!”庄夫人笑着,目光望着迟青荷,依然是那么温柔。
“这是庄大小姐啊?”余氏看着庄梦蝶问道。
“正是梦蝶。”庄夫人和蔼的说道。
庄梦蝶冲迟青荷笑了一下,首先开了口,说道:“你好。”
迟青荷看着她——一件白衬衫和一件水绿格子呢料裙,只有最时髦的女学生才会这样穿。她望过来的眼神仿佛秋水一般清澈,嘴角带着一抹微笑。皮肤白净水灵,呈现健康饱满的粉色,几乎有些透亮。一阵高贵的气息从她身上放射出来,像闪电似的光芒四射。
“庄小姐……”迟青荷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她的左手搭在右手上,遮住了镯子,低下头。
“这样见外了,小时候还是好伙伴呢!”庄梦蝶母亲温柔的笑道。
“那时候可是多有打扰了。”余氏客气道。
“哪里有什么打扰。”庄梦蝶母亲答道。
“你们也来赶庙会么?”余氏道。
“是呀,今年是第一次带她来。”庄梦蝶母亲指指庄梦蝶。
“梦蝶长成大姑娘了,真漂亮。”余氏夸赞着。
庄梦蝶向余氏投来一个明媚的笑容。
迟青荷看了看她,勉强笑了笑,又低下头。
她们说着话,不约而同一起往外走去。挑了一处树荫下站住,切切的叙旧,意外相遇之后的惊诧随即被生疏和距离感所代替,谈话渐渐变得十分客气。迟青荷知道原来这天晚上庄家四位太太都来了。庄家老早便在寺院里定下了禅房,供太太们留宿,此刻那三位已经烧香完毕,到寺院后的禅房歇息去了。还有庄家的兄弟姐妹,庄梦蝶的哥哥庄北鲲在国外读大学,庄梦蝶和堂姐庄雨晴在省城读女校。庄梦蝶是几天前从省城回来的。
省城,又是省城。去省城读书,是迟青荷很早以前做过的梦。
“明天,你来家里玩。”庄梦蝶母亲同迟青荷说道。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