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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我能借身还魂,再获新生是件耸人听闻的怪力乱谈的话,那么接下来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绝不会被任何人所相信,只会被常人认作是痴人的疯癫呓语。

然而,在七瓦灼灼恳求的目光下,我的心一下子就翻江倒海般的纠结起来,说与不说似乎也就在一念之间。

原本这件事我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让它烂在肚子里,反正至多也就是自己一个人憋闷,也总比被别人当成疯子看要好。

但人就是这么种有贱性的东西,但凡有一丝可能可以依赖旁人,就会想要拖着对方一起分担心中之苦。

哪怕只是嘴上宣泄宣泄,也觉得一身郁气有了地方排泄,心里也会轻松那么一两分。

我心里左右摇摆了好一会儿,再看看七瓦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严肃神情,咬咬牙,狠狠心,还是决定豁出去了,就把自己身上这点无法言说的秘密都告诉他得了!

反正把这些破事都交代干净了,至于他信或不信,就都和我无关了。

做好破罐子破摔打算的我抿了抿唇,深深叹了口气。心中虽有顾虑万千,但既然有了决定,也不会拖泥带水。

我示意七瓦找个地方好好坐着,千万别因为太过吃惊而晕倒了,只因为接下来的故事,可不是人人都可以坦然接受的。

我要对七瓦说的是,我有鬼眼。或者是世人所惯称的,阴阳眼。

刚从木蓿身上苏醒的那会儿,我就恍惚能从别人身上看到些模糊的影子。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这俱身子孱弱,眼力也不太好,看人不清楚有些重影而已。

可是日子久了,才发现好像并不人人身后都有那种看不清又朦朦胧的影子,我还暗自纳闷过,这眼花还带挑人的吗?

随着木蓿身子渐好,这些原本模糊的影子变的越发清晰起来,我这才猛然惊觉,这些根本不是什么重影,而是依附在活人身上的一个个魂魄!

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时,我也是颇为崩溃的。死都死了,好不容易活过来,又看得见这些脏东西,任谁都要暗骂几句老天不长眼。

而那些魂魄形态各异,有的就如常人一般模样,这样的也就罢了;还有些魂魄竟是死时那般狰狞吓人,形态可怖,好几次突然出现,都吓得我差点尖声大叫。

最为恐怖的是每到中元节时,那一日子时一到,鬼门大开,百鬼夜行,满眼望去都是铺天盖地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横行霸道在人间四处。

而我只能窝在被子里心惊胆战,闭目掩耳地惶恐过夜,每每都一夜无眠,疲惫不堪。

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着实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但好在对于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向来都不会太过钻牛角尖。

过了那么一阵子,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现状。再往深里想想,其实我自己不也曾是这个模样?

虽然不知为何我死后两年的时光里,我的魂魄毫无记忆,但我总觉着,这两年里我的游魂大抵也是这样到处游荡在这天地间,无依无靠孤如浮萍。

有了这样的心理建设后,我也坦然了很多。不得不承认我是幸运的,一丝残魂找到了木蓿,从此有了归宿。

可绝大多数的魂魄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只能无止境地在这世间不断流浪,或者有些许机缘可以重新投胎做人,或者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永世不得安生。

作为曾经的同类,我看向那些魂魄的眼神也不免带上了一丝悲悯,即便有些面目可憎的,我也只是闭上眼睛为他们多念几句阿弥陀佛,心中却不再像以往那般自怨自艾。

再后来,我开始慢慢观察起这些魂魄来。

别人总是看到我趴在棺材铺的高柜上发呆,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是在默默看着路上往来不停的行人,以及他们身上各自背负的小小秘密。

他们或者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但在我的眼里,却如面对照妖镜般通彻的一览无遗。

有些人家的小儿颇为受宠,故去的老祖父欢喜的是看也看不够,总是追着曾孙儿身后不停叫着:“慢点跑,慢点跑,小心摔跤!”满目的慈爱疼惜之心溢于言表。

那家公子的娇妻得了急病不幸香消玉殒。刚过世几日,妻子的魂魄紧紧缠着自家相公,一张俏脸哭的是梨花带雨,任人看了都得感动的肝肠寸断。

可不消一个月,那风流公子身旁又多了个美貌如花的红颜知己,两人很快就好的如胶似漆,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勾肩搭背,好不亲热。

那妻子的魂魄瞬而又变化成蓬头垢面,龇牙咧嘴的恐怖形状,每日挂在那公子肩头对他咬牙切齿,满腔的情谊却是化作了冤魂缠绕。

还有些藏匿在人群间带着人命案子的歹人,自以为已经逍遥法外,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殊不知那些命陨与他手下的冤魂们,全都围绕在他身边,啖其肉,食其血,只道是报应不爽,只是时候未到。

每日看到的离合悲欢,或让人扼腕唏嘘,或让人感同身受,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也许人世间百态丛生,已经充满了各式苦辣酸甜。而这些鬼魂的世界,也不见得不如其生前来的精彩。

个中滋味,怕也只有那些局内人才能自行体会了。

我只是个冷眼看客,端一张无欲脸,也动不得凡尘心。心不动,无患;心一动,则乱。

我细细地叙说着我这不可告人的秘密,七瓦只是沉默地听着,也没心思去揣度他内心的想法。

待我说完,他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低着头好似思考着些什么,我也不去打扰他。

就一般人的经验来说,我刚刚所说的,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即使他完全不信,我也可以理解。

只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期待,总希望老天给自己一点意外的惊喜。只不过认命了太久,不敢再多做奢望。

就在我俩这么相对无言,静静沉默了半晌后,七瓦突然抬起头来,柔声问道:“第一次发现那些东西是鬼魂时,你应该很害怕吧!”

害怕?应该是有的吧。

我记得有次看到一个肠穿肚破,满头脑浆的恶鬼,一个人恐惧紧张到都快晕厥,事后好久我都不敢直视豆腐花,猪大肠之类的食物,恶心了好一阵子。

毕竟恐惧这种东西,不会因为你看的越多就会多减少几分的,

嗯?不对,正在为自己不堪一击的胆量而沮丧的我猛地反应过来,七瓦在问我害不害怕?

一般人的反应不该是满眼疑惑的责问句“真的假的啊”,或者是大惊失色地高呼一声“你是人是鬼!”嘛?

但事实证明七瓦不是一般人,他此刻的淡定从容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以为我只是讲了个事不关己的鬼怪故事而已。

即便是我这样经历生死的人,也是消化了好一段时间才能接受这般匪夷所思的情形。

而七瓦只是温柔地看着我,眼里都是不能和我一起感同身受,一起分担的遗憾。

我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心里一下子就溢出了一阵暖意,让我恍惚觉得,好像可以见鬼这样的事儿,似乎也不用太过沮丧。

我轻轻咳了下,稍微缓和了下气氛,又换上轻快点儿的语气,像话家常似的和七瓦唠叨起来。

“刚开始是有点怕,但后来就不怕了,反而觉得十分有意思。我这项特殊技能,有时可以看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有趣事儿。你知道吗,我还和其中一个魂魄交了朋友呢!”

朋友?七瓦突然有点想笑。

和鬼魂交朋友也不知是个什么景象,一起趴着晒太阳唠嗑吗?

但转念他又暗叹了一下,她果然不是以往的木蓿了,这般开阔又以苦为乐的性子,连自己都隐隐觉得自叹不如。

看着七瓦颇有兴趣的样子,我也就放心大胆地继续唠下去了。

平日里我只是坐在铺子里像看戏般地观察那些游魂,从来也不会主动去接近那些魂魄。

一来,我不想惹是生非,无端给棺材铺带来麻烦;二来,在我内心深处也隐藏着些许担忧,如果被那些魂魄看出了我并非原主,他们会不会过来抢了我的身子?

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我这看戏的做的本分,演戏的也没发现我的破绽,倒也一时相安无事。

但世事并不能处处遂人所愿。人不惹事,自有事来惹人。

某日我依旧边看着铺子,边瞟着路上熙熙攘攘,往来不绝的男男女女。忽而看见一个姿态风流,容貌倜傥的公子,在一街的路人中显得格外显眼。

那公子边揽着一位腰肢纤纤,步如流莲的年轻小姐,好似连体婴似的紧紧缠在一起。

我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又看,确信那抹纤秀动人的丽影却不是个活人。

但这女子的背影实在太过美好,惹得我也不禁起了一丝好奇,这要是何等吹云却雨般的容貌,才能配得上这单是个背影,就让人魂兮魄兮,忘之盼之?

似是和我有心灵感应似的,那女子的脚步顿了一顿。

我心颤了一下,心道只是巧合吧?

但好像就是要嘲弄我这自以为是的巧合似的,那女子格外应景地猛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一片渗人的血污中完全分辨不出五官,只有一对黑洞洞的眼眶幽幽地,好似魔灵上身般恶狠狠地盯着我,配在女子妖柔纤细的身子上越发显得诡异无比。

我被这般景象深深地骇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冻住,发不出一丝声响,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着。

明明是个大冬天,还是青天白日的,我的背上却是生生渗出了层层薄汗。

那女子一把松开了旁边的公子,就在那街当中定定地立着。

来往的行人从她的身体中穿梭而过,一个一个如流影过隙,她也完全无动于衷,只是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我。

外面的世界热闹吵杂,人气旺盛的很,可那女鬼站着的地方光阴好似凝结,阴森到如同鬼府炼狱,一动一静,却是生死两重天,那场面说不出的诡异吓人。

我悄悄咽了口口水,慢慢把目光转到别的地方,假装没有看到她,还对路上的行人热情的吆喝了起来。

但那女子空洞的眼光似乎就定在我的身上,一刻也不曾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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