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认为老板是一个精神病。是的,不是精神病能是什么呢?年近古稀,开一个废品站,从来不换衣服,还留着一头吓人的长发。长发要是黑的,看起来还精神一点,可是一头白发真的会让人想起鬼怪。这个样子,估计是年轻的时候受到了严重打击,所以也不爱讲话。妇人推着三轮车慢慢从巷子走出来,脑海里在猜测着老板的过去。她以自己多年的江湖经历来看,她的猜想没有错。
想想也怪可怜的,也是大半个身子入土的年纪了,还活得像一个古代人。老妇人怜悯的同时又暗暗地涌起一股子兴奋。为的是,这世上还有比她过得更惨的人。
进屋子的男人还是坐在原来的柜台旁,拿起放下的书继续看,扶住书页的手指白皙修长,分明是年轻人的样子,不见妇人眼中的苍老。
蓝色铃铛清脆地响了三下,有风吹起男人额前的刘海,他放下了书。
“随便坐。”他对着门口说。
好多串铃铛相互碰撞出高低不同的清脆声,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叮叮当当的响声。凳子被稳稳地丢在地上,正对着男子的方向。
“你这好歹也要有随便坐地地方,除了那个沙发还有的坐着的这个椅子,哪里还有多余的位置给我。”白发男子嘟嘟嘴,不满道。
“好在我还带着凳子。”他十分满意地用手拍拍花里胡哨的凳子腿。
“客套一下是礼貌。”男人语气带了一丝轻松,随之站起身,转过去开后面的柜子门,不知道要拿什么,只留下一个背影。
“我喝的别加太苦,我怕那股味。”白发男子朝着背对着的人说,手不自觉地抬着去比划,身子都侧着去看,有点着急。
“良药苦口。”背着的男子说。
“那你给我多加点糖。”白发男子紧接着说。
男人虽然没有回话,可还是从一个白罐子里面抓了一把糖撒进冒着热气的杯子里。白糖在透明的热水中融化开,小小的颗粒逐渐消失不见。
“喝吧。”
拳头大的透明瓷杯被放在红色的柜台上,没有颜色也闻不出味道,黄色的灯光照下来直接穿过透明的液体和杯壁,流星一样的光映在杯底。
“要是苦我就把你的小木雕装走。”白发男子捏着鼻子,一把拿过杯子,仰头把杯子里的所有灌进肚子。
架子上的小木雕微微地抖了一下,缩起小手。
“你拿走木雕我就把你的铃铛全都剪掉。”男人慢悠悠地开口,双眼却看着白发男子衣摆周围一圈的大大小小的铃铛,半靠在柜台动着手指,高一下低一下。
又是一阵铃铛响动的声音。白发男子的衣摆被突如其来的风吹起,他伸出手捂住一圈铃铛,警惕地看着男人。
“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不经逗。”白发男子小声说。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可是又觉得问出来有点蠢。”白发男子手肘撑着膝盖,下巴垫在手掌,专心地看着男人。
“蠢问题就不用问了。”男人正在给一个小盆栽里的小树苗浇水,新生的绿叶和他一身的黑色形成对比,拿着水壶的指甲盖是很薄的一层粉色。
“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你不倦吗?这么多年了,太阳都不知道升起来多少次了。”
“事情过去了,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不是吗?”男人直视着白发男子,淡淡说,“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是在牢笼,我是在等待,等待答案出来的那一天。”
“要是一直没有结果呢?”白发男子猛地站起来,看着男人,“如果你一直没有找到那个人,你要一直在这里等吗?你明明不用这样做。”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劝告,“每个人都会犯错,不要把你唯一的一次失误当成一辈子的阴影。”
“你忘了,我们不是人,人犯错神会宽恕,神犯错,没有人会原谅。”男人的声音打在白发男子的心上,
“我从来没有忘记我是谁,你也别忘了。”
白发男子嘴唇动动,脸色极为难看,他很想说什么去反驳男人说的话,可是男人说的都是事实。
屋子又恢复之前的安静,只有摆钟的指针在走动的声音。
轰地一声响动,什么重物掉在地上。
白发男子正在悲伤的气氛中,突然的声音打得他措手不及,他被吓得像一个弹簧一样直接从凳子上弹出去,躲到男人的身后,白着脸大叫,
“梼杌,你这破房子里进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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