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sk.x3qdu.com

白烟从金褐色的香炉中升起,一缕一缕,相互缠绕着,像是小孩之间无声的嬉戏,从这个墙角,一眨眼就跳到那头。墙壁上点着灯,淡蓝色的烛火,微微晃动。灯外面罩着琉璃,里面的火花缓缓流动。占据了半面墙壁的架子上,摆满了东西。最上层的全是泛黄的书籍,书卷边角都卷起,是岁月留下的。中间一层的架子摆着不同的工艺品。有脸庞朝右的半坐着的木雕的小人;有通体水晶的拳头大小的钟表;有大小不一的全套青花瓷器;有镶着玛瑙的桃木梳。最显眼的,是摆在最中间的,一把上了鞘的剑。剑套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树木做的,只是从上面整齐的纹路和泛光的握把可以大概想象的出来,当年,这把利剑经历过多少风光,又受过多少赞叹。

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盏深绿色的玉壶春瓶,瓶里面插着的,不是花,而是几枝单薄的柳条。歪歪斜斜,柳条插得很没有章法。但这些没有章法的柳条,长得格外活泼,绿得恰到好处,再深一点都是多余。

柜台是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柜台上什么都没有,门上挂着一串小小的泛着亮光的念珠,最下面串着一个蓝色的小铃铛。

房间里面一共有三个门,除了入口的那一个门,剩下两扇,都是暗红的木料,看不清的花纹肆意生长,不知道这门是开向哪里。

靠窗的沙发上的人睡得很死,脸颊粉红,右手搭在脸上,指节弯曲的弧度和腿弯曲的弧度几乎重合,整个人全都缩成一小团,像是缠着丝的蚕茧。

柜台后面也坐着一个人,不仔细看的话,可能不会发现。黑色的衣衫,黑色的长发,黑色的刘海从眉心中间朝两边分开,挡住两边的眼角,一直垂到下巴的位置,遮住大半张脸。大半张脸都被遮住,只可以看到挺直的鼻梁和下巴。他低头看书,右手卷着书卷,左手的四指勾着,只是食指指尖点在桌子上。

屋子外面的太阳起起落落,不知道是第几回,屋子里,始终是静悄悄的,风声都听不到一丝。

睡着的人没有醒,醒着的人也不曾睡。

烛光由蓝紫色变成了橙红色,冰冷的屋子被暖红的光照着,好像也褪去了原来的冰冷。

柜子上的小木雕好像换了一个姿势站着,钟摆上刻着的花苞开出来漂亮的粉红花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架子上头的书卷之间,更加紧凑,卷起的书角也更加明显。

墙壁上的爬山虎,从窗外探进屋子里面来,漫无目的地四处生长,嫩黄的芽叶衬着暗淡到看不出颜色的墙壁,有一种颓废而又可爱的美感。

“老板在吗?收废品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有人吗?没人我就走了。”听到三轮车吱吱呀呀地停下来,然后是不知道什么东西被丢到地上的声音,好像有坚硬的铁制品,也有软软的抱枕似的东西。苍老的手指在生锈的三轮车握把上摩擦,缓慢而又急切。

又是一阵苍老的咳嗽声,柜子上的小木雕不动了。

柜台上的男人把手中的书卷倒扣在桌面上,站起身来,黑色的衣摆顺着起来的姿势一直拖到地上,遮住鞋子。男人的脑袋后的头发已经过了腰,到了膝盖的位置,在脚踝上方三厘米的地方止住了。一根墨绿色的绳子把所有头发低低地束在脑后,这样长的一头黑发,柔顺地垂在身后,如果不看男人的正脸,也许会认为是一个女子。长发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柔美,可是,看到男人的正脸,才知道这是一张十分硬朗的男人的脸。

眉眼分明,五官俊朗,下巴直直斜下去,侧脸的弧度恰到好处地完美。眼角尽头向上微杨,配上长长的睫毛。他的睫毛虽长,却不向上翘,而是向下垂着,只有眼角的地方才慢慢向上扬一点。至于眼睛,谁也说不清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颜色,远看是深沉的黑色,靠近一点,又觉得明明是蓝的。当你站在他的面前,却又惊讶地发现他的眸子闪着淡紫色的微光。

他向外走着,不急不忙,一步一步像极了傍晚路边摇着蒲扇遛弯的大爷。

骨节分明的右手握上灰褐的门把手,吱呀一声,外面的光照在他眼睛却看着男人,脸上,照在他没有苍白的下唇。

“老板,你可出来了,今天的废纸和瓶子怎么卖啊?我听说这段日子可是涨价了的。”老妇人干枯的手指在凌乱地发间来回梳理着,眼睛却盯着男人的脸,希望能从他脸上微妙的变化中看出什么。

“照旧,钱在箱子里。”男人站在门口,看着三米外站在三轮车旁的老妇人。破旧的三轮车最上面的旧纸箱因为没有支撑一点点向下面滑,露出底下一只没有耳朵的毛绒熊,整只熊都是黑色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好嘞,您要不要称称?”妇人上前一步,仰着苍老的脸庞问他,她想看清楚他的脸。

“谢谢,不用了,放在那里就好。”声音像流过千山万水的泉,冷冰冰的。

“早些回家去吧。”男人向妇人点头示意告别,转身还是原来的步伐和速度,回到了屋子。

门关上,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真是的,这么高高在上,那下巴都要戳上天!收个破烂还有什么架子好摆的。切!”老妇人嘀嘀咕咕着,踮着脚从墙角下的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一叠钱。不多不少,正好是她应得的那些。老妇人已经到了花甲的年纪,无儿无女,也没有什么文化,唯一可靠的,就是卖废品了。她去年无意中在这个巷子深处发现了这个废品站。这个废品站奇怪得很,一个招牌也没有,更别说指示标了。有时候妇人自己都在怀疑在这是不是一个废品站。

老妇人收了很多年废品,对于这里面的行情可谓是熟悉得很。在见到老板之前,她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以前每一次卖出去她的旧东西,可要费不少口舌。

至今为止,在这个废品站来了不下十次了,和老板之间的对话没有超过十句。

老板买她的废品,一不称重,二不点数查看,只是远远一瞥,就让她去拿钱。第一次她以为老板在戏弄她,叫她去箱子拿钱,她以为箱子里绝对没有很多钱。她当时脸涨得通红,还要去和老板理论。打开箱子的那一刻却不再说话,箱子里面放着的钱,不多不少正好。她来之前都在家里称过,为的就是不被卖主忽悠。第一次她以为只是一个意外,可是以后的每一次,都是如此。来了只是把东西放下来,在小箱子里面取钱。妇人虽然奇怪,可是也不敢擅自询问。

老板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有谁在现在这个年代还留这样长的头发呢?男人留头发到肩膀的很多不足为奇,可是留到脚踝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而且,他从来没有换过衣服,永远都是一件黑色长衫,看不出来新旧,但是那样式肯定不是现下时兴的。老妇自己虽然也是破衣烂衫的,但是平时也注意着那些有钱人的衣着,绝对不是和废品站那老头子穿的类似。至于为什么看起来一直那么新,老妇自动地把功劳算在了洗衣粉的头上,那老板背地里肯定没少洗他哪件衣服。

照老板的面庞来看,年纪与她相差不大,但他那双眼睛却骇人得很。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油嘴滑舌的人她老太婆也许还会上去询问一两句,为自己再讨个一块两块的。可是面对着这个老板,她不敢。她平时也不是好惹的人,泼辣的个性是远近闻名的。别人刺她一次,她定要不依不饶暗地里回别人一个大跟头。她自认自己是个不错的角色,但是她的经验隐隐地告诉她,咬人的狗不叫。那老板看着不说话,指不定张口就是吃人的角色。俗话说得好,厉害的怕不要命的,要是真和人家闹起来,她孤苦伶仃的,还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有很多人看起来咋咋呼呼,像是有一番胆量,实际上大多都是纸老虎,反而是那些默不作声地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