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sk.x3qdu.com

六月酷暑,学生们还在闷热的教室里为着中考做着最后的冲刺复习。在疯狂旋转的吊扇下是更加疯狂的学生。

薛老师穿了碎花衬衣和黑长裙在讲作文。她读了几篇范文,又来读李冰的文章,李冰生平第一次在学生杂志上发表文章就是经过薛老师的推荐。每个作家或文学爱好者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章印成铅字,都是激动不已的,就像中了5元彩票,下次就能中500万一样,李冰也幻想从豆腐块到短篇,中篇,长篇一直拿到诺贝尔文学奖,甚至要写出一样的巅峰之作。他也就有了激情,他是不会写小说的,只能写写被称作记叙文的一类文体。他还写古诗写古文,他是不懂平平仄仄,被老师笑称为:“狗屁不通。”

薛老师在讲如何写议论文:“多记名人名言,能扯上关系的就往上用。最后一段一定要点题,不然前边白写。还要举上一两个例子,名人小故事呀,自己的经历呀,当然没经历也要编一段。”李冰却对这样的模板式作文深恶痛绝,这和八股有什么区别?

老师已是满头大汗,嗓子冒烟,拿了印有清明上河图的折扇在扇风,屠美婷弓下腰,也拿了书在下面扇风。

李冰说:“哪来的海鲜味?”

头强转过头说:“再配一瓶冰镇啤酒。”李冰就踢了一下他的凳子。

教务老师举个落地扇进来,在讲台上放好。薛老师感动得地说:“真是救命的风扇,再讲下去就要中暑了。”又感激一番。

经历了一整天的超负荷劳累,李冰迈着沉重的脚步一声声地下了楼。

走到六一班前,他停下了,他探着头向窗里望,夕阳透过窗户撒进来,半边教室染成金黄,另外一半则依旧灰暗。他忽然看见金黄与灰暗的分界线恰通过许小晴的座位,桌子上有了截然不同的两种颜色。他觉得许小晴就坐在座位上向他盈盈地笑,转眼再看座位上依旧空荡。

他摇着头走了,他感觉他们之间已经成了很遥远的往事,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那么自己也将在紧张的学习中渐渐地忘掉她吗?他不愿再想,仍旧步履沉重地走回家,继续他考试前最后的疯狂。

李冰泡上一杯浓茶,呷一口,舌根都苦。刚写过两道题就有一阵电钻声,声声剧裂,钻得人脑仁疼。

他停了笔,声音也停了,再准备写,声音又起。他妈开了窗户骂:“他妈的,谁家装修呢,大白天不干活晚上折腾,不知道马上中考了?”

对面有人回应:“就是的,谁这么缺德,还让不让孩子学习了?”

安静了一会,敲击声又一下一下,李冰的心被砸的一沉一沉。她妈就披了衣服要出门,他爸拦住说:“那些都是装修的工人,你跟他们讲什么道理?”

妈说:“房东是老干部,厂里奖励的福利房不住,装修了往外租,这些老头你哪能见得到呢?”

他爸说:“物业投诉他们,不信还治不了了?”

妈说:“你想的简单,现在的厂长书记当年都是这些老头的徒弟,你去哪举报?谁理你?”就给李冰说:“你晚上学那么晚,灯开着我也睡不实。翠花她老汉厂里分了房,一家子住出去了,中七楼空了一间半,要不我给说说,你住过去?”

李冰说:“你快点说吧,这环境哪能学习么。”

妈第二天就跟翠花说好了,为表感谢,下午请翠花和她女儿在老铁家吃了灌汤包和蒸饺,翠花是东北人,和厂长是老乡,她最爱吃的酸菜店里却没有,妈就跑到马路对面买了泡菜。

送走翠花,就雇了三轮车,从八仙庵的老房里拉了钢丝床,桌椅,黑白电视过来,跟李冰把东西又抬进去布置好,房子是套间,一大一小两间房,外间也空着,独放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

李冰想:楼上不就是席雯家?这倒好以后方小龙有了据点了。她妈擦着汗说:“你在里间学习,外间翠花她女儿偶尔还回来住的。”

李冰说:“是不是那个模特?”

她妈说:“是,丝路大学模特系的。真是女大十八变,他女子小时候又黑又难看,这多少年没见了,又高又白,像换了个人,就是瘦,跟豆芽菜一样。龙须面一根一根吃,看的我都着急。”

李冰说:“你们不是吃的包子吗?”

妈说:“人家不动肉的,要保持身材。”妈的大肚子一起一伏,李冰拍了两下说:“你这肚子可以的。油水大。”

妈说:“咋,笑话你妈?不是我这胖,这些桌子床谁给你抬上来?今后没人盯着你,全靠你自觉。学累了可以看一会电视,不准抱着电视不放,不准出去玩!”

李冰说:“都到这时候还有心情玩?”他妈就要去打牌。李冰送出来,对面门却开着,黑洞洞一个人影,李冰啊了一声,灯没亮,就把手电打开。

妈说:“刚才还有电,怎么又黑了?”跺了几脚还是不亮,就说:“不用送了,回吧。”

李冰返回来又往对面看一眼,是一个老头撑了拐杖,一步步挪回房里。李冰环视了一圈卧室,就一张床一个凳子一张桌子一个电视,是简陋些,可这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天地,就跳到床上翻个身,又躺了一会,就起来学习。

刚写完一张试卷就有点困了,伸个懒腰,开了电视,调到厂录像台。画面演的是外星入侵,一群怪物的繁殖方式很特别,从嘴里咕咕涌涌吐出个肉球,球里又钻出个小怪物。男女主角历经浩劫逃到一洞穴里,危难见真情,该发生的事也即将顺理成章地发生。到关键时刻,信号断了厂里的惯用伎俩,画面再出现时已经跑出山洞了。

李冰嘟囔了一句:放录像的还真是尽职尽责,又在想楼上的席雯在忙什么?也在看录像吗?关了电视,学习到十一点就困了,忘记带茶叶,眼皮也睁不开,就趴在桌子上睡了,睡得很浅,半夜里昏昏沉沉醒来,躺到床上又昏沉着睡去,一个梦断断续续做到天亮:

傍晚,血染般的红霞。几架日军飞机从天上呼啸而过,枪炮声此起彼伏,校门紧闭,学生们都端了枪在阳台射击。校长一瘸一拐地过来,举着把手枪喊,我发现地道了,大家都跟我撤。一发炮弹就砸到了楼上,轰出一个大口子,整个楼也颤颤巍巍。

一辆坦克撞开大门,一群鬼子蜂拥而入。几枚地雷引爆,炸出一个巨坑,坦克就走不动了。又有几发炮弹飞来,打的李冰趴在地上,却见许小晴被压在半截墙下,李冰爬过去使劲拨开砖土,拉起她说,快走,掺扶着下楼去。

几个鬼子迎面冲上来,李冰举起枪要射击,手里却是拿了半截凳子腿,他扔了凳子就往回跑,许小晴却不见了,他只得躲在教室的讲台底下,待没了脚步声再出来。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