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站起来,走到得祥的身边,温和地说:“不用急,慢慢写。”
沈太太掏出手绢随意拂了拂眉宇,微笑道:“随便写,写什么都行。”话很客气,听那牙音好像写好写坏都是无所谓的。
陆得祥一时想不起写什么好,就像秀才考状元,眼瞅着题目不知从何下笔,心想名落孙山是肯定无疑的了。
笔尖的墨已经落在纸上。还好,定定心,略一思衬,移笔,“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晋,陶渊明的诗句。虽远古了些,得祥还是很喜欢这样的乡村意境。跃然纸上,算是一次商家的应试。
沈太太拿起得祥写好的字看了看,还是蛮好的,很有些功底,不愧是戴先生的学子。只是这内容,她无意间锁了一下眉骨,旋即,喜上眉梢。放下纸,沉思了片刻,回身落座又聊了一些别的。
陆得祥说的很慢,很谨慎,也很艺术,毕竟是初次应职,像科考似的。
沈太太对林叔说:“留下吧,一会儿先生回来立个字据,你做个保。”
“那太好了,我替得祥的母亲谢谢沈太太了。”林叔心里一喜,这件事办的很体面。
在沈太太的眼里,对陆得祥的录用,无意间捡了一个举人。这于沈家的粮栈来说,即便是养着,也是门面。
科举的废除,学堂如学宫。就如妾等于如夫人一样。民间对学堂的认知有了分别,官府也确认。小学的视为秀才,中学的为举人,以此类推。这样的比附,往回说,大清已走了二十多年,但在沈太太的潜意识一直挥之不去。
从那天起,陆得祥就留在和安粮栈的帐房间。
在和安,得祥并没有走拜师学艺这一途径。沈掌柜只是吩咐让朱子韬带一带,熟悉一下账房间的事宜和生意上的门道。
拜师,非血缘关系的民间传统。仪式并不复杂,程序契约式的关系确定。民间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进了门,重在修行传授、指拨、点化全在心缘。成,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再走路,脚跟就稳妥多了。
雨渐渐的大起来,从屋檐落下的雨水溅满地面,发出连贯性的哗哗声,像一曲忧伤的夜曲在低鸣。风好像又大了许多,雨顺风势把从屋檐落下的雨水经风一抖,飘落进敞开窗棂的屋间。
陆得祥感觉到脸上有些雨意的潮湿,用手揩了揩,想的太多了,有点苦涩。收住眼线,起身落下窗子,刚才还是满耳的雨声倾刻间便关在了门外。
热渐渐消退了,屋里有了凉意。陆得祥洗罢脸,开门就势把洗脸水泼向院中。站在屋檐下看着这泼墨似的雨夜,“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他叹道。伸了一个懒腰便回屋睡觉去了。
几个片断,雪泥鸿爪。
那一夜,居然无梦无语,心地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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