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侄子刚从外地回来,这做大伯的总归是要过来看看的。”他暗暗打量了下她,发现她似乎没有受伤的迹象,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却被他很好的掩饰住了,话语顿了顿,他又扬起一张带着慈祥笑意的脸,假心假意的关心道,“看着侄子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安然无恙?他怕是心里巴不得她能早点死吧,安阳郡的那次刺杀失,怕是他的心里很不好受吧。
他既然愿意扮演慈祥长辈的模样,十七也懒得拆穿,只是垂下眼帘,借此掩去了眼底的讥讽,只道一句:“劳烦伯父挂心了,小侄身体暂时无恙。”
“侄子自幼身弱,眼见着这天渐渐冷下来了,可要多加注意,这是前些日子商队从南越带回来的千年人参,我特意拿来给你补一补身子。”说着,慕云商示意门口的小厮将一个长方形锦盒呈了上来。
十七只觉得他虚伪的笑无比扎眼,很想翻个白眼给他就走,可现在并不是撕破脸皮的好时机,是以她也只是轻描淡写的点点头,让风念接了过去。
她不接话,气氛一时间沉闷下来,慕云商面上有几分尴尬,转头向自己女儿使了使眼色,慕子晴立刻会意的微微一点头,笑着开口道:“不知堂弟可有时间来我家坐一坐,子林哥哥前些日子还说好些时间没和你切磋武艺了呢。”
“是啊,你一向和林儿的感情挺好,你们也挺长时间没见面了吧。”慕云商呵呵一笑。
“唔,有时间我会去的。”十七依旧是四两拨千斤,不痛不痒的答道。
“想来堂弟这几日颇有空闲,不如明日随我和子林哥哥一聚?”慕子晴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有些不死心的提议道。
十七只想嗤笑一声,慕子林怕是也不怎么待见他们这对父女吧,这慕子林是慕云商的一个通房丫头所生的,连一个妾都不是,原本通房丫头是没有资格诞下孩子的,只是慕云商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子嗣,怕若是流了这个孩子损了阴德才留下了这个孩子。
只可怜那孩子虽然是个男孩,可由于母亲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于卑微,且慕云商的妻妾在那之后接二连三的有了身孕,即使占据了庶长子的称号,也没得到父亲多大的喜爱,甚至慕云商全府上下都没几个人把他当作正经主子。
十七幼时偶然间曾在慕云商府上的后院里见过那个孩子一次,那时候他正被几个下人随意的欺负,满头满脸的血让人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他却只是一声不吭的闭着眼睛站着,没有丝毫要开口求饶的意思。
那个孩子比她大了八岁,可身形瘦弱的却比她高不了多少。
“不过是一个庶子,还真把自己当主子?”
“老爷夫人都不待见的杂种,就算打死了又如何?”
一群下人肆无忌惮的嘲笑讥讽着,那孩子只是充耳不闻,眼瞅着那长棍即将落在他的背上,十七却是一皱眉拦下那根木棍。
“是哪个不长眼……?”下人凶神恶煞的表情在看到她的脸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只余下无尽的惊恐。
“见见见……见过小殿下!”对这个性子乖戾的慕家小少主,没有人是不忌惮惧怕的,一时间众人都惶恐的深深跪伏下了身子。
“再有一次,我就剁了你们的手。”她那时不过五岁,说的话是云淡风轻,只是眉梢眼角的冷冽戾气却是让人不敢质疑她的话的真假性。
慕子林这才睁眼看向她,一双漆黑的眼睛空洞的像个木偶,对上他的眼神,她怔了怔,尔后轻轻笑了笑,踮着脚擦去了他额头上的血迹,然后她拉着他去见了慕云商,明里暗里的一阵威胁警告后,她才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她并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之人,只是慕子林的容貌像及了她的哥哥,那个在前世曾经给了她多方庇护和温柔的哥哥,所以她只是在一瞬间的犹豫下,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援手。因着她的另眼相待,听说慕子林即使没有了母亲的庇护,后来也生活的不错,她这才放下了心。
屋内的几个人各自在心里思量着,一时没有人出声,静了一会儿,孟流桑自药房走来,他先是在门口看了看里面的情况,才不忙不乱的缓步走了进来,在余光瞥过桌上的那株人参后,脚步几不可察的一顿,眉心微微皱起,他沉默着站到了十七的身后。
“师兄怎么来了?”十七示意他坐在她的旁边。
“嗯,我不放心。”孟流桑从善如流的在左边坐下,然后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慕云商,一语双关。
“孟公子还真是和十七寸步不离呐。”慕云商的眼神忽然闪了闪,然后微微垂眸笑着捋了捋胡子,“有孟公子如此护着十七,我便安心了。”
孟流桑温和一笑,并没有搭话的意思。
慕云商的脸上的笑稍稍减了几分,这小子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人的模样,可无形之中却给了人极大的压力,那双琉璃色的眼睛虽然带着满满的笑意,可他总觉得他眼底尽是冰冷的寒意,在孟流桑的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下,他有些不自在的撇开视线,转移了话题:“云天呢,怎么没见云天?”
十七的唇角一弯,挑挑眉道:“我阿爹身为永夜城的城主,事务繁忙,这几日连我都没怎么见他。”她知道慕云商最不愿听什么,可偏偏她就要说什么。
果然慕云商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慕子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赶忙开口圆场道:“二叔父为公务这般苦,但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低头摸了摸阿雪的脑袋,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懒得和他们在这里“相谈甚欢”,十七起身丢下一句“大伯和堂姐若是无事便在这里喝茶吧,我尚有要事先告退了”,便头也不回的唤了阿雪离开了。
慕子晴看着她走出去的身影,在慕云商眼神的授意下立刻起身追了出去,只是刚到门口便被孟流桑拦了下来,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挡住了她急促的步伐,孟流桑看着她,苍白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表情,笑意却未达眼底:“慕姑娘还请留步,七七要事在身,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慕子晴硬生生的停下脚步,踮脚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身影,她着急的一跺脚就要推开他追出去,孟流桑眼睛微微一眯,身形不动,唇边的笑意却是敛了几分:“慕姑娘,再往前一步不要怪我不客气。”
慕子晴对上那双冰冷似腊月风雪的眸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对这个少年从心底里就是怀着惧意的,她丝毫不怀疑这个少年所说的话的真伪性,因为她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温情的存在。
她不知道这个少年是从哪里被十七捡回来的,只知道他的姓氏是孟,因着十七喊他一声师兄的缘故,慕府上下都称他为孟公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才发现十七的身边多了这么一个人,那个少年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和十七几乎是形影不离,对她的话奉为圣旨,她甚至相信,如果十七让他去死,他也能毫不犹豫的死在她的面前。
那个少年,总是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样子,但是她知道,这少年温和面容下隐藏着一颗怎样狠厉的心,他除了十七外对所有人的话都置若罔闻。
慕子晴愣愣的后退了一步,孟流桑这才越过她目光直接看向慕云商,声音依旧轻淡:“若七七出了事,我保证你全府无一活口。”
少年的声音冷冷淡淡,没什么威慑力,但慕云商却心里一惊,他知道了十七安阳郡遇袭的事是出自他手的了,慕云商知道他有这个本事,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个疯子,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曾亲眼见过十七以前遇袭时他发狠的样子,像一头来自草原的最凶狠的狼崽子。
“孟公子这是何意?”慕云商猜测不透他的心思,有些试探性的问道。
孟流桑抿抿唇没有回答,脸上素来的笑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寒意:“你自己明白。”话既已说完,孟流桑最后冷淡的瞥他一眼,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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